軍碑一九四二(31)_王楚英

三一

　　他隨即用手指著菲力浦和斯利尼說：「這兩位上校不同意你們每天給部隊另外增加訓練時間和額外的課目的做法。他二人認為你們不尊重美國教官，打亂了美國教官的訓練計劃，加重了官兵的身心負擔，影響官兵的健康，妨礙了美國教官的工作。你二位將軍對此有何意見和解釋嗎？」孫、廖二人一聽此言，頓時氣得臉色鐵青，很是反感。特別是廖耀湘素有「寶慶辣子」的綽號，他眼裡不能摻沙子，心裡更不能窩火，他聽史迪威如此一說，便火冒三丈，憤然答道：「中國是一個主權國家，我二人是中國政府任命的師長，有權管理、指揮我們的部隊。我們為求儘快提高官兵的體能和戰鬥技能，早日完成反攻緬甸的作戰準備，便利用部隊的業餘時間，對官兵施以適應緬北山地森林作戰的必要的補充訓練，這完全是我二人的職責所在和權力所在。羅斯福總統派將軍帶領美國軍人不遠萬里，不避艱險、不辭辛勞來到這裡支援中國的抗日戰爭，力求打敗日本，爭取抗戰勝利，對於貴國貴軍給予我們的無私幫助，我們全體將士和中國人民都是衷心感謝不已。不過也請將軍恕我直言，美國聯絡官和軍事教官們對我和孫師長採取加強部隊訓練的措施，是不應該橫加阻撓的，而且他們也無權干預。中美兩軍是同一條抗日戰線上的忠實盟友，首先必須相互尊重，建立互信，然後才能精誠團結、風雨同舟，鑄成堅強有力的打擊敵人的鐵錘。」

　　史迪威面對廖耀湘此刻怒不可遏，越說越激動的神情，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心平氣和地勸說廖耀湘要他好好講，莫生氣。這樣一來，他身旁的菲力浦、斯利尼兩人卻顯得局促不安起來。這時，孫立人接著說：「我和本師官兵都牢牢記住了您史迪威將軍8月23日在大會上的講話。您號召我們要像嶽飛那樣精忠報國、驅除日寇、還我河山。您一再要求我們加快完成戰備、俾能早日展開反攻緬甸作戰，早日解除中國被日軍封鎖圍困的窘境，早日從中國對日本發動決定性進攻。將軍的話猶言在耳。我和廖將軍的所作所為正是遵照您的意旨和要求去做的，這難道有錯嗎？菲力浦上校、斯利尼上校二位也都親耳聆聽過史迪威將軍8月23日的訓話，那你二人為何要反對我和廖將軍那種必要且正確的做法呢？試問，如果我們今天不加強鍛煉，使官兵具有堅強的體魄和意志，那他們明天豈能在緬北那個惡劣的環境裡去同日軍搏鬥；再假如我們的官兵今天沒有練就過硬的戰鬥技能，那他們明天拿什麼去戰勝訓練有素的日軍呢？我衷心希望美國戰友們應有寬大胸懷和長遠的眼光，千萬不要重犯英國人的錯誤。」孫立人用綿裡藏針的語言，不溫不火的態度，把這個中美軍官鬧矛盾的燙手山芋甩在史迪威的面前。

　　當時在場的我見史迪威神情凝重起來，心裡猜想他是接受了孫、廖二人的說辭，意識到中美軍官間出現這種矛盾，可能帶著普遍性，必須妥善解決。果然，史迪威聽完孫立人的發言後，很嚴肅地對在場的人們說：「我很贊成孫、廖二位將軍的做法，他們說的話很有道理，我也贊成。現在就請菲力浦上校和斯利尼上校表明態度。如果你二位也真心誠意地要改變主張，轉而也支持孫、廖二位將軍的做法，那就等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我希望大家真心誠意地好好合作下去，把部隊訓練好，儘快完成反攻緬甸的作戰準備。否則，就只好請你二位立即離開現在的崗位，聽候我另作安排。」

　　不知道是美國人有勇於承認錯誤且能認真糾正錯誤的特性，還是這兩位上校懾于史迪威的權威以及孫、廖二將軍擲地有聲、義正詞嚴的話語說服了他們，倆人此時沒有了先前的傲氣，當場表示願意同孫、廖二將軍繼續合作，並就自己的行為向二位將軍表示歉意。史迪威見此情形，滿臉微笑地說道：「這樣就好。中國有句古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必改，善莫大焉！』菲力浦上校和斯利尼上校今天就是知過必改的人，這很好。」隨即告知柏特諾和鄭洞國、孫立人、廖耀湘，要立即在全體中美兩軍官兵中開展一次加強團結大討論，以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精誠團結作為每個中美軍人的自覺信念。史迪威這種不偏不袒的理念和求實作風，使我看在眼裡，銘感在心。深深為中國人民有這樣一位公正無私、一心幫助中國的美國朋友而慶倖，我更慶倖自己找到了一位好老師。

　　史迪威在處理完柏特諾等人的問題後，緊跟著就向孫立人、廖耀湘徵詢其對反攻緬北作戰的意見。孫立人立即提出：首先必須破除日軍對我112團在於邦、拉家蘇兩地的圍困。此仗不打則已，打則必勝，為全面反攻開創勝利基礎。因此，在攻克于邦後應乘勝肅清大龍河和大奈河沿岸之敵，進而奪取腰班卡、喬家、太白家等大奈河彼岸之要點，以為全面進攻孟關之支撐點和出發點。然後舉軍之全力，兵分三路，一路從正面牽制抑留敵之主力于孟關地區，另外各以強有力兵團自東西兩翼向敵後要地瓦拉班和丁高沙坎［筆者注：此處為堅布山隘北口，是胡康和孟拱河谷的分水嶺］作遠距離迂回突襲，以期包圍敵主力于孟關、瓦拉班之間全殲之，毋使逃逸。爾後則直趨孟拱、密支那，會合由滇西前來的遠征軍和由英帕爾攻入緬甸的英軍，乘勝奪取曼德勒、臘戍，再揮師南下，收復仰光海港和安達曼群島，以及緬甸全境，打通海上國際通道。

　　廖耀湘說：「我認為我們這次大反攻，應視為中國戰區和東南亞戰區戰略反攻的序戰，應以收復全緬甸特別是仰光海港和安達曼群島，打通水陸國際通道為目標，進而應當攻取泰國和越南。」他又說：「這次反攻緬甸應是中英軍隊在對日作戰中反敗為勝的新起點，我們要確立首戰告捷的信念，並為此目標而進行籌劃和準備。因此，我建議收復緬甸這一仗應採取『水陸並進、四面出擊、各個殲敵』的指導方針。當中國駐印軍開始進攻胡康河谷時，在英帕爾的英軍第4軍應強渡親敦江向曼德勒進攻，英海軍應在孟加拉灣採取行動，奪取安達曼群島並準備對仰光實行兩栖作戰；滇西遠征軍則橫渡怒江，奪取龍陵、騰沖，再取八莫、臘戍，然後分兵攻取曼德勒和東枝，與駐印軍、英軍會師曼德勒後共同揮師南下，收復仰光和毛淡棉，準備進軍泰國。」

　　廖耀湘接著補充說：「在全面進攻開始之時，英軍溫蓋特的突擊隊應向瑞波、英多、孟拱空降，佔領該地，美軍5307團配以必要的中國步、工、炮各兵種部隊向密支那空降，確保佔領該地，徹底將敵18師團孤立在胡康地區，同時切斷企圖進犯英帕爾的日軍之後方補給線，有利英軍擊破該敵。」廖耀湘最後建議：應請重慶再向印度增派1個師來，以便在孟拱、密支那空降成功後派這個師前去固守其地。

　　史迪威聽完廖耀湘的發言後指出：他原來向蔣委員長提出並獲批准且已經美英聯合參謀長委員會定名為「安納吉姆」的收復緬甸計劃，完全包括了廖耀湘將軍所建議的內容。不料，到德黑蘭會議後，英國佬臨時又變卦了。他們不但背棄自己在開羅會議上作出的承諾，而且迫使羅斯福總統放棄對蔣委員長作出「南北水陸夾攻」的保證，因而使我們即將開展收復緬甸的反攻作戰，只限於收復緬北走廊，而且難以得到英軍和滇西遠征軍出擊相助。所以，眼下我們只能按孫立人將軍所提方案，獨自進行反攻緬北作戰。接著宣佈他的決定：由孫立人指揮新38師主力和新22師第65團趕往新平洋，先破於邦之圍，再解拉家蘇之困，務求首戰告捷，痛殲日軍、揚我軍威。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