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字書(72)_馬修·史坎頓

七二

　　“噢，這個啊？”她打量自己受傷的指甲，冷靜地說，“是啊，我也是受到那本書的冷落。就像卓里昂一樣。”

　　“你是說你們兩個是一夥的？”佈雷克一邊問，心思一邊亂轉。想到一頭烏黑秀髮的戴安娜與年輕的卓里昂在藏書協會調情，那張照片在他的記憶裡一閃而過。

　　戴安娜被這番影射嚇了一跳。“天哪，不是。自從藏書協會成立以來，卓里昂和我之間從沒有意見一致的時候。不過，我們兩個都對終極之書有興趣，都想佔有它……原因則不一樣。”

　　戴安娜看著佈雷克的臉上流露出驚訝的表情。“卓里昂也不是什麼大善人，”她無情地說，“失望了，對吧？”

　　“我不懂。”佈雷克說。

　　戴安娜伸手到書桌上的水晶碗裡取了一片撒了糖粉的甜點。土耳其軟糖。她津津有味地咬下去。“我對你很失望，佈雷克。你真的那麼遲鈍嗎？”

　　他點點頭；讓她繼續說下去比較安全。

　　“噢，好吧。”她咕噥道，抹去沾在唇際的一點點糖霜。“很久以前，就在藏書協會成立不久後，卓里昂破壞那本無字天書的鎖扣。他相信憑他自己就可以找到終極之書，不需要我們的幫忙。想也知道，他錯了。最早發現那本書的人是喬治·撒瑪納劄，卓里昂試圖從他那裡偷走書，結果鎖扣斷了，刺到他的大拇指，替他烙上叛徒的烙印。”

　　佈雷克深深吸了口氣。他的心念急轉。怪不得那次在學院舉辦的餐會上，佈雷克首次提到恩狄米翁·史普林時，卓里昂教授看起來是那麼的激動不安；怪不得他不願坦承過去他和這本書之間的牽扯……

　　戴安娜看看自己變黑的指甲。“當然，在那之後我多少有幾分愛慕他。”她冷冰冰地說，顯然以撕掉佈雷克的錯覺這塊瘡疤為樂。“不過，後來他的深切懺悔實在很不可思議。令人厭倦。他發誓再也不靠近那本書。”

　　戴安娜的聲音充滿不屑，“他這個人變得很無趣。”

　　“那你做了什麼？”佈雷克問，膽怯地打量她，“你的指甲怎麼會變黑呢？”

　　戴安娜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卓里昂被那本書拒絕之後，我得想個辦法接近喬治那個醜八怪。”她嫌惡地吐出那個名字。“我看得出來他要把書藏起來，我得趕緊取得那本書，免得終極之書的鑰匙永遠消失。那是我唯一的機會，我是那麼想的。”

　　她的眼睛一閃，手指扒了一把空氣。“那本書幾乎到了我手上，”她一邊說，一邊重溫當年的感受，“可是那個壞蛋見到我的舉動，猛力合上那本書，把我的指頭夾在裡面。鎖扣刺痛我！痛得要命！但我還是設法抓住了一部分，將它撕了下來。”

　　“撒瑪納劄給我的那個部分。”佈雷克喃喃自語。

　　戴安娜摩挲著自己焦掉的指尖。“我不曉得他哪來的力氣，”她說，“他連那部分都奮力想從我這裡搶回去，不肯讓書流出去一小部分，說什麼即使是一小片紙也擁有非常神奇的力量。只要有欠缺，就不會有終極之書。”

　　“可是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勁呢？”佈雷克問。“不過是一本書罷了。它的力量不可能有多大。”

　　她在說話的時候，佈雷克一點一點挪移，往書桌和那把銳利誘人的裁紙刀靠近。

　　戴安娜對著佈雷克大吼大叫：“笨小孩！你對那本書的內容一點概念也沒有！它掌握著你所渴望的一切。世間所有的力量和財富。”她的臉扭曲變形，似乎被貪念控制。“那本書需要一個天真的人才能解開裡面的文字，可是只有真正有企圖心的人才能完全明白它的價值。約翰·福斯特就知道……還有何瑞修·米德頓、傑若米·伍德、陸希斯·聖波尼法·德拉誇，從古到今曾經找過這本書的人都知道。”

　　此時，一絲陽光破雲而出，將附近的尖塔和圓頂照得金光閃閃，只是照到窗邊就失去了溫暖。佈雷克全身冰冷。他記得這幾個名字。自從來到牛津以後，這幾個人就從聖傑羅姆學院的牆上瞪著他。他們是那些畫像裡的古代學者，一個個抓著神聖卻看不出所以然的皮面書，用眼睛吞噬他。

　　戴安娜從口袋裡抽出一本薄薄的黑皮書，在空中揮動，彷佛在回答佈雷克的問題。佈雷克看到難看的封面上印著一個模糊的F，才發現那是他在二手書店找到的《浮士德之書》，嚇了一大跳。

　　“那本書……”他困惑不解說。

　　“是的，你真是善體人意，替我找到這本書。”她說著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這本《浮士德之書》掌握恩狄米翁·史普林的全部歷史。不僅談到終極之書如何來到牛津，還談到如何看到裡面的內容、如何解謎，以及如何利用它的力量。當然，書現在已經破舊不堪──從最初那位匿名作者寫成書，已經傳了好幾個世紀下來──不過它真的很有用……”

　　佈雷克打了個寒顫。他的視線回到書桌上，那把裁紙刀已經消失在戴安娜的指間。她正沉著地看著他。

　　“你真以為比我聰明嗎？”她說，“你不過是個小孩子。現在把書交過來。”

　　佈雷克抖著膝蓋，向旁邊橫跨一步到了窗邊。

　　戴安娜跟著他，眼裡衡量著刀尖與她的指尖。佈雷克嚇得皮膚一陣刺痛。結果戴安娜只是將刀子和《浮士德之書》擱到一個櫃子頂上，佈雷克手構不到的地方。

　　“告訴我，”她說，“是不是一頁頁都活了過來？字是不是都跑出來了？”

　　戴安娜靠近佈雷克，用手捏住佈雷克的下巴。長長的手指冷冰冰的，像冰柱一樣，只是不會融化。

　　她像一條蛇凝視佈雷克的眼睛。佈雷克別開視線。

　　人潮在街上走來走去，喧囂從遠遠的下面傳上來。有只狗在某處吠叫。那叫聲吸引佈雷克看看窗戶。他的眼角閃過一道光，是上去塔樓側面的鐵制防火梯。也許，終究是有路可以逃出去的……他想跑，但是戴安娜一雙冷冰冰的手捏著他的臉，那對眼睛狂熱地瞪著他，他動彈不得。

　　“把書給我看！”戴安娜大吼，將佈雷克甩向房間的中央。佈雷克重重撞上書桌，滑到地板上。他的胸口一陣抽痛，滿嘴是古怪的鐵味。是血。

　　佈雷克毫無防禦，眼睜睜看著戴安娜俯身，隨意將他的背包從肩膀上拉下，拋到桌子上。

　　她像野獸撕開獵物一樣，打開主要的置物層，掏出妲可的雨衣丟到一旁。接著，便找到了她在找的東西：包包底部那本貌不驚人的褐色封皮書。恩狄米翁·史普林。她探手進去取書，卻突然甩開手，彷佛被螫到。

　　“它咬我！”戴安娜氣得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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