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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一


  德·維利的左右手巧妙地揮著看不見的威嚴和脅迫之短劍,把請願者逼到牆角。

  “現在,萊因哈特皇帝已經結婚了,成為皇妃的瑪林道夫伯爵家的女兒也懷孕了,或許在六月她就會生出個繼承帝位的男孩子,或許這關係著宇宙的命運。在這個重要的時刻,你們竟然結黨前來意圖擾亂總大主教的心神,你們用意何在?”

  請願者們並不因此而退縮。

  “就因為是重要的時期,所以我們當然想要拜見總大主教聖顏,聆聽他的指示和教誨。總大主教並不是一部分高職位聖職者的私有物,他應該是一個把教理和慈悲平分給我們信徒的高貴的人。不管是大主教或者平凡的信徒,只要是信徒應該都是平等的。”

  狂信者集團中竟有人根據民主主義原理提出主張,德·維利不禁覺得好笑。當他把冷笑藏在皮膚之下,正待開口說話的時候,請願者的表情突然擴散著驚愕和感動的波紋。彷佛被一隻不可視的巨大手掌壓住一般,他們屈膝跪了下來,看見這個景象,德·維利也跪了下來。他覺得頸子似乎抵著一把冰冷的刀刃。請願者們敬畏和服從的對象就站在微暗當中。一個全身裹著黑色連頭巾衣衫的影子般的人物。

  “總大主教猊下!”

  “捨棄地球的人們都將滅亡,沒有生物可以在自絕根源之後還能繼續生存下去的。”

  彷佛念著腳本般的聲音繼續說著。

  “德·維利是我的心腹,聽他的指揮,幫助他成功是你們的責任。這樣,地球恢復光榮的日子也就近了。”

  信徒們一起跪拜。

  這個時候,德·維利雖然也跪在地下低著頭,然而,他的心理卻有一種異樣感。那是一種融合了違和感和孤獨感,再加入了幾毫升的怒氣和嘲弄之後加熱而成的成品。日後也證實了德·維利和地球教的信仰原理之間並沒有任何友好的關係存在。德·維利是一個具有世俗野心和籌畫陰謀能力的人,如果去掉對自己能力的過度信賴的話,他一點都沒有一個狂信者的資質存在。他和優布·特留尼西特、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是屬於同一種領域的種族。就像特留尼西特利用民主共和政治的機構、魯賓斯基利用費沙的經濟營運系統一樣,德·維利利用地球教的教團組織以推動自己的野心。就因為如此,一般人倒反而容易瞭解他的野心,至於好惡的念頭就另當別論了。結果,在達成野心之後,他又怎樣地讓野心和歷史的意義整合呢?這就是一個給歷史學家們研究的未完成的課題了。

  Ⅳ

  關於在行星海尼森發生的“奧貝斯坦大割草”之事,伊謝爾倫所得到的情報既快捷又豐富。帝國軍並沒有封鎖這個事件的情報。其意圖是很明顯的,帝國軍想讓伊謝爾倫共和政府和革命軍因為知道了事實而產生動搖。或許也有意讓伊謝爾倫內部因為獻不獻城的問題而致分歧吧?

  帝國軍─正確來說應該說是軍務尚書所建立的方程式到目前為止都正常執行著。伊謝爾倫整個沸騰了起來,包括菲列特利加·G·楊和尤里安·敏茲在內的政府和軍部的代表們並坐在會議室中協商對策。話是這麼說,但是,在最初的三十分鐘裡,對奧貝斯坦元帥的精采謾駡占了百分之百的記錄篇幅。

  然而,在通過激憤之門後,出現在眼前的就是深度的苦惱之門了。奧貝斯坦所提出的問題不是以一句“卑劣”就可以全面否定了的。

  銀河帝國軍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元帥是一個有能力而且嚴格的軍官,也可以說是一個冷酷無比的策謀家。對尤里安等舊自由行星同盟的人們來說,他絕對不是一個不屑一顧的人物。而現在這個人拋出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堂堂正正地作戰而讓一百萬人血流成河和以最低限度的犧牲來達成和平和統一的工作,哪一件事對歷史比較有貢獻?”

  面對這個問題,尤里安所受的衝擊並不小。當然,出題者那一方具備了太過明確的價值觀。而尤里安是不是非得去抵抗呢?

  “真是沒用的傢伙啊,尤里安。”

  華爾特·馮·先寇布丟過來混合著嘲諷和撫慰的聲音。

  “這種情形下,惡名昭彰的是銀河帝國,尤其是實行此策略的奧貝斯坦元帥和承認這個作法的萊因哈特皇帝,不會是你。”

  “我知道,可是我無法明白,如果我們對那些被囚禁在海尼森的人們視而不見的話──”

  氣氛一定會惡化的吧?尤里安這樣想。先寇布再度發表他的意見,這次他的聲音中幾乎都是嘲諷的成分。

  “可是,被專制君主以政治犯、思想犯囚禁起來,這對民主共和主義者來說不是正中下懷嗎?尤其是那些在自由行星同盟中位居高官,以民主共和政治的大義對市民和士兵們鼓吹聖戰的那些人?”

  事實上,在一瞬間尤里安和先寇布有一樣的想法。可是,在看到波利斯·高尼夫所送來的囚犯名單的時候,他實在沒辦法再保持平靜了。

  “可是,在政治犯的名單中有姆萊中將的名字啊!我們能見死不救嗎?”

  這一句話震撼著會議室的空氣。伊謝爾倫年輕的幕僚們受到一陣新的驚嚇,重新看了看名單。

  “什麼?那個愛嘮叨的人?帝國軍那些傢伙可真有勇氣啊!”

  “我還以為在整個宇宙中沒有人能勝過那個微微顯得嘮叨的老先生呢!不愧是銀河帝國的軍務尚書,還是比伊謝爾倫的參謀長技高一籌。”

  “不管是抓人的是或是被抓的,我都不想去接近。就把它當成是在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吧?”

  議論朝著奇妙的方向推進。

  “如果幫了他,或許可以算是施恩於他哪!”

  尤里安是帶著開玩笑的語氣說這些話的,但是,亞典波羅和波布蘭臉上的表情卻含著介於十六%到七二%之間的認真。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司令官。”

  被先寇布一問,尤里安搖了搖他亞麻色的頭髮。這不是一個在短時間內就可以解答出來的問題。如果從民主主義的基本精神來說的話,只因為性命受到威脅的是少數人就視而不見是行不通的。然而,就因為要救這些人而喪失宇宙中唯一殘存的民主共和政治的根據地嗎?難道非得放棄戰鬥而對帝國軍投降嗎?

  瞥了一眼沉思的年輕人,“薔薇騎士”第十三代連隊長喃喃自語著。

  “關於這件事,最有力的同伴或許就在費沙。”

  先寇布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可是,尤里安立刻就明白了。他指的是銀河帝國皇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如果他真是一個無人可比的驕傲皇帝的話,一定會對以人質逼迫獻城的手段感到不滿吧?就因為萊因哈特的這種矜持才堅定了伊謝爾倫和民主共和政治的理念。如果是這樣,或許和萊因哈特皇帝之間直接交涉要來得有利些。但是,如果要這樣做的話,又該讓誰作為中間人呢?

  根據波利斯·高尼夫的情報,和奧貝斯坦元帥同行的提督是繆拉和畢典菲爾特。尤里安和繆拉曾有過一面之緣。去年六月,把楊威利的訃聞帶回銀河帝國,並以萊因哈特皇帝的吊問使者身分到伊謝爾倫拜訪的人就是他。是不是可以托以他的好意或善意呢?即使他個人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但是,身為帝國的高級官員,他應該是以國家政策為優先的吧?如果一廂情願地委請他當中間人,是不是反造成繆拉的立場惡化的結果呢?

  尤里安的思緒呈螺旋狀起伏。就算最後必須透過繆拉和萊因哈特接觸,皇帝是不是就真的是正確的終點呢?

  當自由行星同盟瓦解的時候,當時尚未即位,號為羅嚴克拉姆公爵的萊因哈特並沒有以戰犯追究楊威利和比克古元帥的罪名。萊因哈特確實以高度的禮節對待敵手。如果他仍然抱持著這種態度,或許還有很大的希望。

  可是,期望皇帝的矜持和請求寬容和慈悲又有什麼不同呢?這個疑問使得尤里安遲遲下不了決定。伊謝爾倫受不了對奧貝斯坦屈膝,那麼,對萊因哈特皇帝低頭就好嗎?這麼做,就有傷微小的自尊之虞,對解決事情似乎也只有短暫的效果。

  只因為不想把功勞歸給奧貝斯坦所以才想把功勞歸給皇帝。如此一來,即使能獲得小小的勝利的快感,但是,歸根結底還是屈服於帝國了。如果忘了這一點而陷入奇妙的錯覺,最後就只有出現歡歡喜喜地臣服于皇帝的異樣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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