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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Ⅳ

  在離開帝都身材的前一天,梅克林格和克斯拉、瓦列兩位同事一起吃晚飯。

  這個時候,後方總司令部參謀長,也就是梅克林格的副官列佛爾特中將已經把艦艇移到衛星軌道上,等待著他們的司令官。

  面對同盟軍或楊威利的一黨,帝國在武力方面確實佔有壓倒性的優勢,但是在梅克林格看來,帝國軍的軍事力量配置狀況還是有一些問題。萊因哈特皇帝和他最高級幕僚們的軍隊幾乎佈滿了從費沙到同盟領土間的廣大宇宙空域,照目前來看,壓制同盟已經是勝券在握了。另一方面,比同盟領土還廣大的帝國本土中,看似已被年輕的霸主拋棄的帝都奧丁由克斯拉防衛,梅克林格則在伊謝爾倫回廊四周佈陣。或許瓦列在近日也會受命進行討伐地球之後的出擊作戰。於是,在本來的帝國領土內的軍事力量密度就越形稀薄了。

  “我是覺得有些不安哪,梅克林格提督。皇帝把大本營遷到費沙固然好,但是,他到底想把奧丁置於何種地位呢?那兒有對陛下而言最重要的人在啊!”

  在喝餐後咖啡之前,克斯拉提出了問題。

  “你想說的是陛下的姐姐吧?克斯拉提督。”

  克斯拉是憲兵總監兼帝都防禦司令官,並不是艦隊指揮官,本來沒有“提督”的稱號,但是他的同事都不拘泥於形式,而他本人也很喜歡別人這樣稱呼他。

  “是的。就是格裡華德大公妃。”

  “皇帝和大公妃姐弟倆自從那次之後就一直沒有再碰面了。”

  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有所保留地說道。他所謂的那次,就是指舊帝國曆四八八年九月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亡的事件。由於這個悲劇的緣故,當時的格裡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傑便搬到佛洛依丁山莊去了。

  這三位名將把他們共同擔心的問題移到檯面上來了。

  皇帝沒有子嗣,在整個宇宙中,和他有共同血緣關係的人就只有格裡華德大公妃安妮羅傑了。這位貴夫人雖然獨佔了身為皇帝的親弟之愛和整個宮廷的敬意,但是她卻一個人生活在佛洛依丁山莊,從來不干涉國政。皇帝時常催請姐姐一起到新無憂宮去住,但是都被安妮羅傑謝絕了,萊因哈特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派遣最低限度的衛兵到姐姐身邊守衛著。

  或許這是一種極為不吉利同時又極為不敬的想像,但是,如果皇帝在沒有皇妃、皇子的情況下就去世的了話,能使新生的羅嚴克拉姆王朝不至於解體及崩壞的人或許就只剩這個姐姐了。如果在目前的情況下把整個宇宙的中樞轉移到費沙的話,奧丁就會淪為邊境的一個行星而已。如此一來,警備的兵力自然就會減少。而要更確實地保障格裡華德大公妃的人身安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轉移到費沙來。而連帶地克斯拉本身也就得以轉移到更接近帝座的地方,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是,順序好像倒過來了。應該是讓皇帝要先行納妃才對呀!如此一來,王朝的存續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梅克林格不禁苦笑道,其他的兩人也以苦笑相應。事實上,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所在,他們年輕的君主目前對女色完全無緣,這與他絕世的美貌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只要他有那個意思,他盡可埋身于後宮令人眼花繚亂的花叢裡,可是儘管他們再怎麼著急,這種問題也只能視萊因哈特本身的內心取向來決定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說到問題,卡爾·布拉格──”

  克斯拉所提起的名字是民政尚書。他從舊帝國時代就是一個開明派的重要人物,雖然身為貴族,但卻拿掉了“馮”的稱號,和現在的財務尚書歐根·李希特都是幫助萊因哈特作為政治改革的重要人物。

  “民政尚書布拉格對皇帝是不是有什麼微詞?”

  “他曾經有過抱怨。不久之前聽說對部下說過連年的用兵、戰役用光了國庫,死亡人數在大幅的增加等。好像當時多喝了一點酒。”

  “國庫應該還很充足而且安定嘛!”

  “他的論調是,如果能停止戰役,落實內政,國庫應該會更安定。立論雖然正確,但我卻認為布拉格不夠謹慎的發言有利於反皇帝派的一方,這才是問題。”

  瓦列用他左手的義肢不甚靈活地支著下巴沉思著,梅克林格則把咖啡杯當成鋼琴鍵似地敲打著。

  “如果讓我發揮想像力的話,我會猜測是不是在背後有心思不正的人把布拉格當成發言代理人?如果現在就要對他加以處置的話可能會成為一種暴行──”

  這些人就像是蛇一樣,克斯拉不禁聳了聳寬廣的肩膀,表現出厭惡感。

  “仔細想來,地球教的狂熱信徒一定還有生存者,如果他們想報復的話,我和瓦列提督是他們的大敵,一定會被列在他們暗殺的名單上。”

  “那麼,我們是不是要一起死呢?”

  原本想試著開個玩笑的,卻完全沒有成功。瓦列的表情充滿了尖銳的憎恨。在以武力攻擊地球教團的根據地時,他被地球教的刺客襲擊,永遠失去了他的左手。由於他遭遇了如此奇禍卻仍然完成了他的任務,因此人們對瓦列的剛毅及冷靜有極高的評價,但是他所失去的手臂也不會因為這些評價而再長出來。

  古意盎然的時鐘指著十點。這座宅邸的主人梅克林格是一個散文詩人、鋼琴家、水彩畫家,同時還是一個古董收藏家。他是一個留著小鬍子的典型紳士,在利普休達特戰役時,一佔領了敵人的陣地,他立刻跑向美術館及博物館搶救美術品免受戰火波及。這個行為還被克斯拉嘲笑過。

  “你做一個收藏家也很有派頭了嘛!當時你是不是應該收集皇帝和楊威利的戰曆嗎?”

  梅克林格很認真地陷入了沉思。

  “在楊威利玩弄他的魔術之前,伊謝爾倫要塞應該是難攻不破的。然而,他卻像玩飛球一樣愚弄了所有的人。如果說這是一種藝術的話,這真是最高級的藝術了。”

  “可是,我不認為還有人能模仿他這種藝術。”

  “著了他的道,實在令人受不了,儘管是處於敵對的立場,他還是一個值得讚賞的人。竟然能以那麼一點點的兵力對抗我們帝國全軍,讓我們疲於奔命。”

  瓦列的聲音中有著真實的沉重感,因為去年由於楊的奇略而吃了大敗仗的就是他,當然,他的言外之意也有著“絕不再被耍”的決心。

  ***

  不久之後,克斯拉先踏上了歸途。因為他必須聽取部下有關於他負責監視的物件之一──優布·特留尼西特的動靜報告。

  對於那個前同盟元首優布·特留尼西特,克斯拉的態度是採取“鄭重的漠視”。他從數個消息來源得知楊威利對特留尼西特一向敬而遠之,而他和那個未曾謀面的敵將有著一種“於我心有戚戚焉”的共同感受。以楊威利的立場來說,他是不得不尊重由多數派支配的民主政治的根本原理,但是克斯拉和楊所陷入的“雙重標準”沒有任何瓜葛,而且他的氣質也比楊更剛直,所以他對特留尼西特那種巧言令色和擅於變節的格更不可能有什麼好感的。在他看來,特留尼西特只不過是一個不名譽的政客而已。他利用民主共和政體的不完備竊取權力,同時利用國家的衰亡換取自身的安泰。自從他帶著家人和資產前往帝國領地之後,同盟領地只剩下被他利用殆盡的政治機構及陷於呆滯狀態的支持者。

  皇帝萊因哈特也不喜歡他,所以不許他仕宦,但是特留尼西特似乎無法自處於平淡,他靠著豐富的資金和毫無原則的行動力,孜孜不倦於進入官場的工作。

  坐在朝著司令部前進的地上車後座,克斯拉越發覺得不愉快。他之所以任職首都防衛司令官兼憲兵總監,和同事們遠別,一個人留在費沙,是由於皇帝的命令及克斯拉本身具有的實務能力之故,並不是出於他的自願。如果他沒有處理危機及組織管理的能力,或許他就會毫無怨尤地匍伏在地上,仰望著星空而終其一生。克斯拉並不是嫉妒同僚們的武勳,然而,他卻禁不住要羡慕他們所處的場所。那些統率著數萬艘艦艇,在星星奔騰薈粹的黑暗大海之中盡情遨遊的勇者們啊!原本他了選擇這樣的武官之途為其一生的目標。

  然而,現實生活中的他卻距離那些應該被征服的星群們有數萬光年之遙,守著沒有主人的宮殿,接待像特留尼西特那樣的人。如果在他完全沒有進入戰場的情況下而達成了和平及統一的話,他固然會為君主的豐功偉業感到高興,另一方面卻也不得不感到些微的不滿。

  當克斯拉到達司令部的時候,瓦列也踏上了歸途。一個月後,這三個人應該各自身處於相距數千光年之遙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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