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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一


  Ⅲ

  銀河帝國的一級上將、伊謝爾倫方面軍總司令官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旗艦托利斯坦的艦橋上迎接新年的到來。主螢幕上,橫跨三〇萬公里宇宙太空的伊謝爾倫要塞,那銀色的球體看來彷佛是死人的眼球一般。

  羅嚴塔爾是一個有著深棕色頭髮的美男子。然而,他給別人更強烈印象的卻是左右顏色不同的眼珠。右眼黑色,左眼藍色的所謂“金銀妖瞳”在在左右了他的人生。他差一點被親生母親挖出一隻眼睛、母親自殺、父親沉溺于酒精中成了半個廢人等等的經歷。都是由他那雙金銀妖瞳所孵化出來的畸形雛型。

  躲在寬大宅邸的二樓裡的父親放棄了單身時代的勤勉和正直,終日和酒神同寢共食,但是偶爾也會顛顛跛跛地踏著樓梯下到一樓來。他甩開管家和奶媽的制止,站在幼小的兒子面前,瞪著泛紅混濁的眼睛怒聲斥駡──如果沒生你就好了,誰都不希望你來到這世上!

  “如果沒生你就好了。”

  這就是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幼時熟悉的搖籃曲。長久以來,他就是這樣想的──不應該來到這世間的,而這個想法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既然已經來到這世上,就盡可能地做一些不平凡的事”──

  現在,聽令于羅嚴塔爾的艦隊司令官有兩人,克涅利斯·魯茲上將和菲爾姆特·雷內肯普上將。和前者相較之下,後者對比自己年輕的總司令官所採取的不合作態度在這陣子越發地明顯。最大原因是在於羅嚴塔爾並沒有傾所有的兵力一舉攻下伊謝爾倫要塞的打算。而雷內肯普不斷地在口頭上要求總司令官下令進行總攻擊。

  羅嚴塔爾並不認為雷內肯普無能。無能的人是不會被允許成為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部下的。雷內肯普有充分的戰術能力及指揮能力。然而,他的視野往往局限在眼前的戰場,他可以被賦予在個人戰區裡獲得戰術勝利的最高價值,可是他卻不能看清整個大戰局。

  “只是個擅於戰鬥的人。”

  這是羅嚴塔爾對他的評價。但是,羅嚴塔爾對自己本身也沒有過高的評價。他認為勝敗優劣都是相對的,不僅與當事者有關,事情本身也會因周圍的條件和環境不同而有所改變。

  “竭盡全力攻擊是沒有用的。”

  羅嚴塔爾對雷內肯普這樣說。

  “如果是可以用武力強取豪奪的話,伊謝爾倫要塞主權的所有人,至少應該會變個五、六次才對。然而,目前唯一膽敢搶走它的,就只有那個正躲在伊謝爾倫的騙子。”

  正因為如此,羅嚴塔爾對與自己對峙的黑髮敵將有著崇高的敬意。

  而雷內肯普也有其主張的根據。米達麥亞那邊佔領費沙的捷報也已經傳到他們這邊來了。如果他們繼續在伊謝爾倫回廊和楊威利做沒有結果的對陣,功勳就會被費沙方面的同志占去了。至少要把伊謝爾倫要塞奪回來才不會太失面子。因此,他們應該以三個艦隊壓倒性的多數兵力不斷地強攻,讓敵人身心俱疲,最後只好雙手獻上要塞──

  “這個意見很有意思。不過,不是有句話說‘跳得最激烈的舞者同時也是最疲憊的舞者’嗎?”

  感覺羅嚴塔爾的語氣中頗帶毒刺似的,雷內肯普很明顯的以受傷害的表情睨著總司令官。他不同意總司令官所主張的,楊威利可能自動放棄伊謝爾倫要塞的見解。

  “我不同意羅嚴塔爾提督您的意見,如果放棄要塞,他可能會被責以利敵之罪。一個武人不是原就該死守城池的嗎?”

  “現在談死守已沒什麼意義了。我軍已經快從費沙回廊攻入同盟領域內。在軍事行動的物件只有伊謝爾倫回廊的時代,要塞才有存在的意義。但是,現在時代已經變了,光是死守要塞對戰況並沒什麼幫助。”

  不但如此,如果駐留在伊謝爾倫要塞的艦隊動彈不得的話,同盟軍的戰力無疑會大幅削減。對勝算不大的同盟軍而言,這支遊兵──不能參加實戰的部隊──的存在實在是一大致命傷。如果要活用這些兵力,就只有脫離伊謝爾倫,以確保行動的自由。

  “楊大概也會這樣想吧?楊威利的常識和你的常識在界限的角度上似乎有些差距。”

  “就算同盟滅亡了,但只要伊謝爾倫不落入我軍手中,楊作為軍人的顏面不就保全了嗎?”

  “嗯,如果楊是你的話,大概就會這麼想吧!”

  就算再怎麼掩飾也藏不住侮蔑之意,羅嚴塔爾乾脆就直截了當地冷言相對。所以說,好戰之人是無可救藥的,這種人從不試著去思索目前的戰鬥在整體的戰爭中占了什麼樣的位置?有什麼樣的意義?

  萊因哈特以通過費沙回廊的方法,使在戰術層面上易守難攻伊謝爾倫要塞在戰略層面上呈現無力化。而萊因哈特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軍人的道理也就在這裡。但是,滿腦子“勝利是戰鬥的結果”觀念的雷內肯普,目前根本無法瞭解這種革命性的狀況變化。

  果然,“金髮小子”是有其足以支配宇宙的道理所在──羅嚴塔爾不無自嘲地默認。戰場上的勇者多不勝數,但是能夠設計戰爭本身的戰略構想家,卻是何其稀少啊!

  “──雷內肯普提督,可能的話,我也想大舉進攻要塞,但是總令官不答應自有他正確的理由,我們依令行事是應該的吧?”

  克涅利斯·魯茲看著憤怒的情緒漸漸往上升的同志,趕忙出來打圓場。羅嚴塔爾也適時收起他的表情,對兩個提督輕輕行了個禮。

  “我也說得太過分了,我道歉。不過熟透的果實自然會掉下來,我想目前還不宜勉強行事──”

  “那麼,我們就不對伊謝爾倫實施攻擊,只是繼續包圍嗎?”

  “不,魯茲提督,這樣也不行,因為這樣會讓敵人多出準備的時間。不管他們打算做什麼,我們不能讓他們專心地做自己的事。”

  “您的意思是──採取虛與委蛇的攻擊?”

  “不必做得太明顯,反正就是要盡可能地分散敵人的注意力,打亂他們的時間計畫。”

  以羅嚴塔爾而言,是不能讓魯茲這種男人的戰鬥意念深藏在心底的,應該讓他有發揮的機會,這種政治上的顧慮是必要的。他雖然完全掌握住原本就是自己部下的人,但是,若果僅止於此,那麼他也就只能夠擔任一個艦隊的指揮官而已了。

  ***

  羅嚴塔爾開始發動的真正攻勢使得楊威利不得不退一步設想。

  楊必須一邊應付羅嚴塔爾的猛攻,一邊進行逃離的準備。雖然一切實務都委交給卡介倫負責,但是要安撫被奪走生活地點的人民那股不可抑遏的怒氣和不滿,他仍然得親自出馬說服。只要他出面,什麼事都壓下來了。

  “──一下子忙得透不過氣了。超時勤務可違背了我的作風哦!”

  要塞第一空戰隊長奧利比·波布蘭少校是一個被敵對陣營的戰鬥艇駕駛員詛咒及崇敬的男人。帝國軍的駕駛員在他手下化為宇宙塵埃的人數大概足以構成一個中隊了。那還只是直接被他打落的數量,而被他指揮的空戰隊的利齒咬碎的犧牲者應該有這數目的十倍以上。他將三架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編成一組以對付一架敵機的戰法,可說是被委派去指揮那些尚未成氣候的士兵們所想出來的苦肉計。不過在突顯個人戰技的空戰世界中,採用集團式戰法卻也是一種劃時代的壯舉。他以擊墜王、宇宙空戰技術一派的創始者以及風流者之名流傳後世,至於他把哪一項視為最高榮譽,那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多次的出擊之後,獲得短暫休息時間的波布蘭,在軍官餐廳中像個初期的社會主義運動家般大叫著。

  “如果能回去海尼森,我一定要號召成立飛行員勞動工會,終我一生為軍人爭取避免過多的勞動時間,你們等著瞧吧!管理階層的傢伙們!”

  “你不是要終你一生去爭取女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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