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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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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爐裡燃燒的火焰迸裂開來發出尖銳的聲響。橘色的火苗跳動著,搖曳著說者與聽者的身影。希爾德透過美麗女主人的描述,眼前彷佛看到了十二年前,帝都的小工商城鎮樸實的景象,當時這名女子還是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女,帶著和現在同樣透明的微笑面對著對方,那少年以彷佛與耀眼的紅發相輝映的燦爛笑臉回應著,而另一名少年,彷佛隱翼天使般的少年,見到這個情景,用滿懷信心的聲音,牽起紅發朋友的手說道,走吧!你要永遠和我一起走…… “紅發少年一直都守著這個承諾。不!豈止是這樣,他所做的甚至還超過了我所期盼的,是其他任何人都無法做到的。是我,奪走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人生、性命及他所有的一切。他已經過世了,而我,卻還留在這人世間──” “……” “我是個罪孽深重的女子──” 希爾德無言以對。這或許是聰明的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窮於言辭吧!讓她體會到這首度經驗的,並不是精于巧辯的外交官,不是陰險毒辣的謀士,也不是嚴峻的檢察官。儘管她因為窮於言辭而困惑,但並不因此而感到狼狽或者甚至感到羞恥,因為不是輸在策略或者是辯論的優劣上。 “格裡華德伯爵夫人,請您原諒我說出這樣的話,但是我仍要大膽地說。倘若您萬一真的受害于舊大貴族派系的恐怖行動,那麼在天上的吉爾菲艾斯提督難道會高興嗎?” 如果是平時的希爾德,大概會不屑地摒棄這樣的論調吧!因為不靠理論而訴諸于感情的作法原本就不是她所喜歡的。但是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只好走上這通往目標唯一的一條路了。 “而且不僅只有死去的人,還有活著的人,請您無論如何再想一想,如果您不予理睬的話,羅嚴克拉姆公爵恐怕就沒救了。吉爾菲艾斯提督的年齡對死亡來說是太過年輕了。但如果羅嚴克拉姆公爵在這個時候,精神上呈現死亡狀態的話,您不覺得也太過年輕了嗎?” 女主人那如白瓷般的臉龐上除了映有火焰的照射之外,彷佛還有著什麼東西似地晃動著。 “你是說我拋棄了弟弟嗎?” “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希望能為您盡一些責任,這是他的想法。如果您能接受他的請求,他可能會覺得自己的存在對姐姐來說,仍然是必要的。這一點不僅只對羅嚴克拉姆公爵個人,對其他範圍更廣的人們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 安妮羅傑無特別意識似地將視線移向暖爐,但注意力並不在那跳動的火焰上。 “你所說的範圍更廣的人當中,是不是包含你自己呢?伯爵小姐。” “是的,我並不否認這一點,但更重要的是其他廣大眾多的人們,銀河帝國內幾百億的民眾如何能指望一個精神上陷入虛無的統治者呢?” “……” “讓我再次向您保證,絕對不會擾亂您平靜的生活。無論如何,請讓羅嚴克拉姆公爵,不,應該說是讓萊因哈特大人如願以償。他能立志完全是因為您的緣故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由兩人的周圍靜悄悄地流過。 “──伯爵小姐,我必須感謝你為我弟弟如此地煞費苦心,設想周慮。” 女主人微笑地將視線挪回到希爾德身上。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一切就由你作主吧。我還是不打算走出這個山莊,至於其他的事情,只要是您覺得好,就放手去做吧。” “謝謝您,格裡華德伯爵夫人。” 希爾德發出肺腑之言。安妮羅傑或許只是想避免這些繁雜的事情,但比起被冷漠地拒絕,總算有了一個不算壞的結果。 “請叫我安妮羅傑吧。” “好的,那麼也請直呼我希爾德。” *** 就這樣子,希爾德和士官當晚成了山莊留宿的客人。當希爾德來到樓上被安排好的臥室時,送茶水的少年肯拉特在接受希爾德的道謝之後,好像下定決心似地開口說道: “我能不能請教您一些問題呢?” “當然啊,請說。” “為什麼不能不來打擾安妮羅傑夫人呢?夫人一心一意只希望能平靜地過日子──,這裡除了我之外,還有好幾個人在侍候她,可以絕對保護她的安全!” 少年的眼裡洋溢著正義感、憤怒和疑問,希爾德以未顯露于表面的好意回視著他。少年的心還沒有受到歲月的侵蝕,對自己所相信的理念未曾有過懷疑,而且在他的勇氣當中沒有摻雜一絲一毫的雜念。 “我可以跟你保證,絕對不妨礙安妮羅傑夫人的生活。擔當護衛的士兵不會進入這座山莊,而且也不會侵犯到你的工作領域。你必須要知道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的人也非常關心安妮羅傑夫人的平安。” 肯拉特默然地行禮退出之後,希爾德一面用手指撩動短短的金髮,一面重新環顧室內的擺設。與樓下的客廳同樣地,整個房間的面積並不大,但是充滿了細膩的關懷。手工的軟靠墊與桌巾,令人想到女主人那溫柔且靈巧的手指。希爾德帶著無奈而複雜的情緒,緩緩地將窗門打開望著夜空眺望。 與其說是滿天星斗,毋寧說是天空狹窄使得星星彼此地擁靠著,而弱小的星光被強大的星光所掩蓋,怎麼也無法投射到地面上來。 人類的世界和歷史或許就像描述的一樣,希爾德如此地想著,連自己也同樣抱持著陳腐的感想,忍不住地要苦笑起來。在此時,在這樣的地方,有著某種氣氛會令人依依不捨且溫暖地將人懷抱起來,並且招來和善睡神的愛撫。希爾德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把窗戶關了起來。 Ⅲ 比起在佛洛伊丁山莊的希爾德,萊因哈特在宰相府所進行的工作,可說是乏味之至。所謂的實務,事實上就是這麼一回事,特別是與“費沙的黑狐”的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以及他的代理人周旋著外交戰的時候,根本沒有多餘的閒情逸致談論什麼詩意抒情或感傷。正因為萊因哈特從未過於高估費沙首腦人物的政治道義水準,故以彼此間的利害關係與各種盤算為基本的考慮因素,在策劃與之交涉的方法時,從未有過任何的猶豫。對待軍人有對待軍人的方式;對待商人有對待商人的方式;而與歹徒談判自然也有另外一套交涉的方式;對付費沙人的狡詐,就必須要有超乎於他們的狡猾,甚至得要有從正面將之加以粉碎而令其畏懼的力量。 由萊因哈特的宰相府對博爾德克事務官發出傳喚命令是在六月二十日的下午。這道命令是由憲兵負責傳遞的。當十名武裝的巨漢踏入外交官的辦公室時,室內的工作人員全都驚慌失色。任何人都不覺得會有什麼好事,唯有接令的人反應不同。在此之前,博爾德克正在嘀咕抱怨著午餐中嫩牛肉奶油燒烤的調味料太差勁,一聽到憲兵到來的消息,立即一百八十度地扭轉自己的態度,甚而改口讚美女秘書套裝衣領的樣式,這更使得悲觀者格外地覺得不妙。因為自古以來,一直有人相信,人在行為超乎尋常的時候,通常就是一種不吉利的徵兆。 被傳喚帶到宰相府的博爾德克,每走一步即微妙地抽動臉上的筋肉,重新安排筋肉的位置,當來到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的辦公室時,已塑造成為一種謹慎正直的表情。對這個毫無名氣的優秀演員來說,未能將這種極為巧妙精緻的藝術成果公諸于世人面前,實在是太可惜了。 “有些事我想先確認一下。” 萊因哈特促請博爾德克坐上椅子,自己也坐了下來之後便首先開口說道,那是一種高壓而不粗暴的口吻。 “是的,閣下,請問是什麼事?” “你是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全權代理呢?或者只是單純的跑腿?” 博爾德克以極為恭謹的表情注視著俊美的帝國宰相,但是眼神當中流露著觀察與盤算的心機。 “是那一種呢?” “形式上──應該算是後者,閣下。” “形式上?我倒不知道費沙的人原來是形式上重于實質意義啊!” “我可以視這句話為誇獎嗎?” “我無意干涉你的解釋。” “這──” 博爾德克看來似乎有些沮喪地靜靜坐著。而萊因哈特優美的唇邊卻浮現淺淺的笑意,若無其事地發動了第一波的攻勢。 “費沙有何企圖呢?” 博爾德克細心拿捏著演技,疑問似地瞪大眼睛: “非常地抱歉,閣下,我不明白您所說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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