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塵(48)_尼爾·蓋曼

四八

　　§後記

　　在此可看出若干結局

　　＊

　　烏娜女勳爵失蹤了很久，人們都以為她已經死了（她還是幼兒時，就被女巫偷走了），因此許多人認為她返回高山故土的那一天，是暴風堡史上最偉大的日子之一。她轎子的隊伍在三頭大象的引領下抵達暴風堡。之後，慶祝、煙火和歡宴（官方及非官方的）持續了好幾周。

　　烏娜閣下宣佈自己在外時生下一子，他將成為下一個王位繼承人，代替最後兩個不在場並已推測死亡的弟弟。暴風堡和所有領土內的居民都展現空前的歡欣鼓舞。她告訴眾人，其實兒子已經把暴風堡的力量之源掛在脖子上了。

　　他和新娘很快就會來到他們身邊，但除此之外，烏娜女勳爵也不知道更確切的抵達日期，似乎讓她相當煩惱。他們不在的期間，烏娜閣下宣佈自己將擔任攝政，統治暴風堡。她不但統治了暴風堡，而且治理得不錯，胡昂山及周圍領土都在她的指揮下，繁榮昌盛起來。

　　三年多後，暴風堡較低地區內的連雲鎮上，來了兩個風塵僕僕的流浪者，滿身塵土，雙腳酸痛。他們在一家小旅店要了一間房，叫人送熱水和錫澡盆進去。他們在小旅店住了幾天，與其他顧客和房客談話。他們住宿的最後一晚，那女人（發色淺得幾近白色，走起路來有一點跛）看著男人說道：“如何？”

　　“嗯，”男人說，“看起來母親確實統治得非常好。”

　　“就跟你一樣。”她尖酸說道，“如果你登上寶座，一定也是什麼都做。”

　　“也許吧。”男人承認，“說到底，這裡確實像是可以終老的好地方。可是我們還有那麼多地方沒看過、那麼多人要認識。更不用提所有要糾正的錯誤、要擊敗的壞蛋，還有要看的風景。諸如此類。你也知道的。”

　　她皺了皺眉，笑了起來。“噢，”她說，“至少我們不會無聊。不過我們最好給你母親留個便箋。”

　　於是旅店主人的兒子為烏娜女勳爵送去一張紙，這張紙以封蠟密封。烏娜女勳爵先仔細盤問男孩這兩個旅人（男人與他妻子）的事，才打開封蠟看信。信是寫給她的，請安之後寫道：

　　□□□

　　無可避免地耽擱於世間。

　　請期待相見的日子。

　　※

　　信由崔斯坦署名，簽名旁有個指印，在黑暗中微微閃爍光芒，彷佛被小星星灑上亮粉一樣。

　　有了這封信，烏娜對此再也無可奈何，只得放心。

　　又過了五年，兩個流浪者終於永遠回到高山上的堡壘。他們又累又髒，身上的衣服破舊襤褸，一開始更丟光了全國的臉，被當成流浪漢跟罪犯對待。直到男人展示掛在脖子上的黃玉，大家才承認他是烏娜女勳爵的獨生子。

　　封爵儀式和繼之而來的慶祝活動持續了近一個月，之後年輕的第八十二代暴風堡勳爵便開始統治。他盡可能少做決策，但他下的決策都很明智（雖然當時看起來不一定聰明）。儘管他的左手有傷疤又不太能動彈，但他在戰場上很英勇，也是老練的戰略家。北方的精怪封閉旅行要隘時，他帶領人民取得勝利；他推動與高崖鷹族間的永久和平，這份和平一直維繫到今日。

　　他的妻子伊凡妮夫人是美麗的女性，來自遠方（也沒有人能完全確定她到底是哪裡來的）。她和丈夫初次抵達暴風堡時，她在城堡最高的尖頂裡為自己挑了一間套房。城堡的主僕長期廢棄不用這房間，屋頂早在一千年前就因落石而塌陷。沒有人想用這些房間，因為沒有屋頂遮蓋；星星和月亮的光芒穿過高山上稀薄的空氣，在房間裡明亮閃耀。裡頭的人彷佛只要伸手，就可以抓住星星和月亮。

　　崔斯坦和伊凡妮在一起很幸福，卻不能永遠幸福。因為，時間這個小偷最終還是會把一切放進自己滿是塵埃的倉庫裡。但他們很快樂，隨著時日推移，也持續了很長一段歲月。然後死神在夜裡前來，在第八十二代暴風堡勳爵的耳邊，悄聲說出自己的秘密。他長滿灰發的頭垂了下來，再也不說話了，人民把他的遺體放在宗廟裡，直到今日。

　　崔斯坦過世後，有人主張他是城堡團夥的一員，協助破壞邪靈宮廷的力量。但關於此事與許多其他事情，無論真相為何，都已隨著他一同消失，永遠無法證實。

　　伊凡妮成為暴風堡女勳爵，無論戰時或升平，都是超越任何人期待的明君。她不像丈夫那樣逐年變老，她的眼睛還是一樣藍，頭髮仍是近白的淡金色，而且（自由的暴風堡城民偶爾也會發現）她突然發脾氣的速度，還是和崔斯坦初次在池邊林間空地遇到她時一樣快。

　　直到今天，她走路還是有一點跛，但暴風堡的人都不會談論這件事，就像他們也不敢談論她有時會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一樣。

　　人們說，每個晚上，當國事的職責告一段落，她就會一瘸一拐，獨自爬上宮殿最高處的尖頂，站上一個又一個小時，似乎沒有注意到山頂的寒風。她什麼也不說，僅僅是朝上凝望黑暗的天空，用悲傷的眼神，看著無數星子緩慢舞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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