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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三十三

  總的來說,門塔特必須是一個博學家,而不是專家。讓博學家來審查重大決策才是明智的做法。專家只能迅速地把你引入混亂。他們只會挑剔一些無用的東西,在標點符號上挑挑揀揀。相反,門塔特式的博學家能給決策過程帶來符合常理的建議。他絕不能把自己與宇宙中的大千事物割裂開來。他必須有能力保證:“這件事情並沒有什麼神秘之處。這才是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可能在將來它被證明是錯的,但是在錯誤發生時我們能夠糾正它。”門塔特式的博學家必須理解,在我們這個宇宙中,任何能被辨識的事物都只是一個更大現象的組成部份。專家向後看,他看到的只是狹窄的本專業;博學家向前看,他尋找的是可以運用於實際的規律,而且清楚這些規律總是在改變,總是在發展。門塔特式的博學家需要瞭解的是變化本身的特性。這些變化不可能永遠遵循某種規律,也不會有手冊或是筆記指引人們研究它們。在研究它們時,你必須盡可能少有成見,要經常問問你自己:“現在它在發生什麼變化?”

  ──《門塔特手冊》

  ***

  今天是科維紮基·哈得那奇日,是穆哈迪追隨者們的第一個聖日。聖日肯定了被神化的保羅·亞崔迪的身份,即那個同時能在很多地方出現的人,一個男性比·吉斯特,融合了男女祖先的力量,成了一個無所不能的超人。虔誠的人稱這一天為阿伊爾,犧牲日的意思,以紀念使他得以實現“同時在多處存在”的死亡。

  傳教士選擇在這天清晨再次出現在阿麗亞神廟的廣場上,公然挑釁對他的逮捕令。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阿麗亞下達了這個命令。阿麗亞的教會和沙漠中反叛部落之間的停戰安排獲得了成功,但是停戰本身很不穩定,使所有阿拉肯人都感到不安。傳教士的出現並沒有驅散這種情緒。

  今天也是官方悼念穆哈迪之子的第二十八天,也是在靈堂內舉辦的正式悼念儀式的第六天,反叛部落的出現耽擱了該悼念儀式的進行。然而,即使是戰爭也沒能阻止人們前來朝聖。傳教士知道今天廣場上的人群肯定是摩肩接踵。大多數朝聖者都會事先計畫好在阿拉吉斯的日程,讓它能包括阿伊爾日──“在屬於科維紮基·哈得那奇的那一天感覺他的存在”。

  隨著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升起,傳教士來到廣場,發現這兒已然擠滿了朝聖者。他將一隻手輕輕地搭在年輕嚮導肩上,感覺著年輕人腳步中那種桀驁不馴的態度。隨著傳教士不斷走近,人們留心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年輕嚮導顯然對這種引人注目的地位頗為高興,而傳教士本人卻只是默默接受了群眾的注目禮。

  傳教士站到神廟的第三級臺階上,等待人群安靜下來。寂靜如同波浪般在人群中傳播開來,廣場遠程傳來匆匆趕來聽講的人的腳步聲。這時,他清了清嗓子。早晨的空氣仍然清冽,陽光還沒有越過建築物的屋頂照射到廣場上來。當他開口說話時,他感到巨大廣場上彌漫著壓抑的寧靜。

  “我來是向萊托·亞崔迪表示敬意,這次佈道便是為了紀念他。”他說道,雄渾的嗓音讓人想起沙漠中的沙蟲騎士,“對那些傷心的人們,我要告訴你們已死去的萊托所領悟到的道理,這就是,明天還沒有到來,也許永遠不會到來。此時此地才是在我們這個宇宙中唯一擁有的時間和地點。我告訴你們,要體會現在這個時刻,要理解它教會了你們什麼。我要告訴你們,一個政府發展與死亡體現在其公民的發展與死亡之中。”

  廣場上發出一陣不安的嗡嗡聲。他是在嘲弄死去的萊托二世嗎?人們不禁覺得,教會的衛兵隨時可能沖出來,逮捕這位傳教士。

  但阿麗亞知道不會有行動去打擾傳教士,這是她下達的命令,在今天給他以行動的自由。她用一件上乘的蒸餾服偽裝自己,蒸餾服的面罩遮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常見的長袍頭罩掩蓋了她的頭髮。她就站在傳教士下方人群中的第二排,仔細地端詳他。

  是保羅嗎?時光可能會把他變成這個樣子。而他又是那麼擅用魔音大法,單憑他的聲音便足以號令人群,就連保羅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她感到,在對他採取任何行動之前,一定要先弄清楚他的身份。他的聲音真的有一種強大的煽動、蠱惑力,連她都受到了影響!

  她感到,傳教士的話中沒有任何諷刺意味。他的聲音充滿真誠,用一個個不容置疑的句子逐漸將人們牢牢地吸引在他周圍。有時人們可能無法一下子理解他話中的深意,但隨著聽講的繼續,又變得茅塞頓開。看來他是故意這麼做的,這是他授課的方式。傳教士清楚地感應到了人群的反應,他說:“諷刺通常意味著一個人無法將思路拓寬到他的視界之外。我不會譏諷別人。甘尼瑪對你們說她哥哥的鮮血永遠不可能被洗刷乾淨,我同意她的說法。”

  “有人說萊托去了他父親去的地方,做了他父親做過的事。穆哈迪的教會說他選擇了自己的道路,說他的行為有點荒唐魯莽,但是歷史會做出判斷。從這一刻起,歷史已開始重寫。”

  “我要告訴你們,從這些生命與結束之中,我們還能學到另一個教訓。”

  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的阿麗亞不禁自問,傳教士為什麼要用“結束”來替代“死亡”。他是指保羅與萊托並沒有真的死去嗎?怎麼可能?真言師已經確認了甘尼瑪的故事。傳教士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他說的是事實還是傳說?

  “請牢記這個教訓!”傳教士舉起雙手大聲喝道,“如果你想留住你的人性,你必須放棄這個宇宙!”

  他放下雙臂,將他空洞的眼窩直接對著阿麗亞,似乎要對她單獨說些什麼。他的動作是如此明顯,以至於阿麗亞身邊的人都轉過身來疑惑地看著她。阿麗亞在他的力量下顫抖著。他有可能是保羅。有可能!

  “但是我意識到人類無法承受太多現實,”他說道,“大多數生命都是一條脫離了自我的航程。大多數人偏愛圈養的生活。你把頭伸進食槽,滿意地咀嚼著,直到死的那天。你從來不曾離開過牲口棚,抬起頭,做回你自己。穆哈迪來了,把這些事實告訴你們。要是無法理解他的聲音,你就不配崇拜他。”

  人群中的某個人,可能是個偽裝成群眾的教士,再也聽不下去了。他發出刺耳的叫聲:“你又不是穆哈迪本人!你怎麼敢告訴別人該怎麼崇拜他!”

  “因為他死了!”傳教士怒喝道。

  阿麗亞轉過身去,看是誰挑戰了這位傳教士。他躲在人群中,看不出是哪一個,然而他的叫聲卻再次響了起來。“如果你相信他真的死了,那麼從此刻起,你就不要再以他的名義說話了。”

  應該是個教士,阿麗亞想著,但她聽不出那是誰。

  “我來只是問一個簡單的問題,”傳教士說道,“難道每個人的道德都跟著穆哈迪一起自殺了嗎?難道這就是先知──彌賽亞死後無法避免的結局嗎?”

  “那麼你承認他是──彌賽亞?”人群中的聲音叫道。

  “為什麼不?我知曉這一切,因為我是他那個時代的先知。”傳教士說道。

  他的語氣和態度是那麼自信平和,就連他的挑戰者也陷入了沉默。人群發出一陣不安的嗡嗡聲,好像動物的低吼。

  “是的,”傳教士重複道,“我是這些時代的先知。”

  全神貫注的阿麗亞發覺了他在使用魔音大法的跡象。顯然他在控制著人群。他接受過比·吉斯特訓練嗎?這又是護士團的某個策略嗎?他會不會根本不是保羅,而是無盡的權力遊戲中的另一盤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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