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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八

  弗瑞曼人把她看成地球傳奇中半人半神的女英雄,她的職責就是用她狂暴的法力保護弗瑞曼種族。她是聖母中的聖母。對於那些希望借助她的法力恢復男性生殖能力、使不孕婦女懷上孩子的香客來說,她簡直是門塔特的反面,因為她證明一切“分析”都有其局限。她是無限平衡的代表,是處女和娼妓的混合體:既聰明伶俐,又粗魯殘忍,像沙暴一樣,具有強烈的破壞性。

  ──摘自《伊如蘭報告》之“聖尖刀阿麗亞”

  ***

  阿麗亞身著黑袍,哨兵似的站在神廟南面的平臺上。神廟是保羅的手下專門為她建造的,緊挨著他的城堡。

  她憎恨自己生活的這個組成部份,但又不知道如何在不導致大家毀滅的前提下逃避這座神廟。香客們(該死的!)一天比一天多,神廟低處的遊廊被他們塞得滿滿的。小販們在香客間游走叫賣。許多低級術士、占卜僧、預言者也在那兒做生意,竭力模仿保羅·穆哈迪和他的妹妹。

  阿麗亞看見,裝有新沙丘塔羅牌的紅綠色小包在小販們的袋子裡特別顯眼。她不知道塔羅牌為什麼會這麼流行,也不知道是誰把這種東西推入了阿拉肯市場?為什麼塔羅牌偏偏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大行其道?用它預測未來?香料上癮會給某些人帶來預知魔力,弗瑞曼人容易獲得這種能力更是遐邇聞名。可是,這麼多人忽然間對可能的未來產生興趣,而且是在此時此地,這難道是偶然的嗎?她暗中決定,一有機會就要弄個究竟。

  一陣風從東南方吹來。風勢很小,經過遮罩牆山的阻擋,已成強弩之末。遮罩牆山高高聳立。傍晚的陽光把山邊染成了橘紅色,光線裡飄蕩著薄霧般的灰塵。溫熱的風吹在她的面頰上,勾起了陣陣思鄉之情。她想念沙漠,想念那個廣闊、安全的地方。

  最後一撥人開始從遊廊寬大的綠岩臺階上走下來。他們唱著歌,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時停下來瞧瞧小販們擺在街邊貨架上的紀念品和聖護身符。一些人還在和最後一個流連未去的低級術士談論著什麼。香客、禱告者、市民、弗瑞曼人,加上正在結束一天生意的小販,構成了一幅亂哄哄的景象,一直伸進通往城市中心、長著棕櫚樹的街區深處。

  阿麗亞遠遠地望著那些弗瑞曼人。這些沙民臉上凝固著虔誠、敬畏的表情,身上卻帶著一股兇暴之氣,有意和其他人保持一段距離。這些人既是她的力量所在,也是她的危險所聚。直到今天,他們仍然在捕捉大型沙蟲用以運輸、娛樂和祭祀。他們仇恨外來的香客,幾乎難以忍受市民聚居的窪地,也看不慣街頭小販們的玩世不恭。人們從不接近這些粗野的弗瑞曼人,甚至在阿麗亞神廟那樣擁擠的場合也盡可能離他們遠遠的。聖地禁止行兇殺人,可總有辦法讓你暴屍街頭……當然是朝聖之後。

  離去的人群掀起陣陣塵沙。帶有金屬味的酸臭直撲阿麗亞的鼻孔,激起一陣對遼闊沙漠的渴望。她發現,自從死靈來了以後,自己對過去的認識更加清晰了。哥哥沒有登上皇位之前,他們多麼快樂,多麼自由自在。那些說說笑笑的日子,那些為一點小事歡呼雀躍的日子。他們享受每一個美麗的清晨和日出,每時每刻……每時每刻……每時每刻……在那些日子裡,就連危險也都清清楚楚,所有人都知道它來自何處。不必受預知能力的束縛,也沒有必要透過朦朧的面紗窺視令人沮喪的未來。

  野蠻的弗瑞曼人說得好:“有四件東西是隱瞞不了的──愛、煙霧、火柱,以及在開闊沙漠上行走的人。”

  阿麗亞突然感到一陣厭倦。她走下平臺,融入神廟下的陰影中。她在陽臺上快步走著。神諭大廳閃爍著乳白色的光,瓷磚地板上的沙子在腳下發出刺耳的嘎吱聲。祈禱者們總是把沙子帶進聖室!她看也不看那些侍從、衛兵、見習生,以及無所不在的奇紮拉教士弄臣,徑直沖上直通自己私人臥室的螺旋形樓道。那兒,在長沙發和厚厚的褥子中間,懸掛著一頂帳篷,那是沙漠的紀念品。她打發走了那些兇惡的弗瑞曼婦人──史帝加專為她派來的私人保鏢,但更像暗中監視她的探子!她們走的時候都咕咕噥噥地表示反對,可她們更害怕她,而不是史帝加。她脫下長袍,把帶鞘的嘯刃刀掛在脖子上,衣服扔得滿地都是。她要洗澡。

  他越來越近了,她知道。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未來裡有一個男人淺淺的身影,可就是無法看清他。令人氣惱的是,預知能力也無法顯示那個影子的任何肉體特徵。只有當她窺視別人的生活時,才能在無意中發現他。有時候,她可以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站在偏僻的黑暗之處。她感應到了他的單純,同時也感應到了他的欲望。他站在那兒,就在未來飄浮不定的地平線那邊。她感到,如果自己的預知能力能夠擴張到一個相當的程度,或許就能看見他了。他就在那兒,持續不斷地騷擾著她的意識,狂熱,危險,邪惡。

  她泡在浴缸裡,溫暖的熱汽包圍著她。沐浴的習慣來自她所吸收的無數聖母的記憶,它們像一粒粒熠熠閃光的珠寶,被她的意識串了起來。她滑進浴缸底部。水,溫暖的水撫慰著她的肌膚。水下飾有紅魚的綠色瓷磚拼成海洋的圖案。這樣的地方,這麼多水,僅僅為了清洗人的肌膚!弗瑞曼老人看見了肯定會極度憤怒。

  他越來越近了。

  她知道,這是被貞潔壓制下去的欲望。她的肌膚渴望伴侶。對一個主持過穴地狂歡的聖母來說,性並沒有什麼特別神秘的。此外,過去聖母的記憶也讓她知道了這種事的所有細節。此刻的渴望純粹是肉體上的,肉體渴望著和另一具肉體親近。

  行動起來!行動的迫切需要戰勝了泡在溫水裡懨懨欲睡的感覺。

  阿麗亞猛地從浴缸裡爬起來,身上濕淋淋地滴著水,赤身裸體,大步奔進連著臥室的訓練室。訓練室是橢圓形的,有天窗,放著各種或粗重、或精巧的儀器。這些儀器能訓練比·吉斯特的肉體和精神,為任何突發事件做好準備。有記憶強化器;來自伊克斯星、能使手指和腳趾既堅硬又敏感的指趾碾磨器;氣味合成器觸覺感知器;溫度變化掃瞄場;模擬叛徒(以防自己的某些習慣遭叛徒洩露);阿爾法波反應訓練器;頻閃同步器,使受訓者能在各種亮度條件下分辨顏色……

  牆上是一句她親筆寫下的話,每個字母都有十釐米見方,那是比·吉斯特的訓令:

  “在我們之前,所有學習方法都受到人類本能的制約。只有我們才真正掌握了學習之道。在我們之前,希望克服人類本能制約的研究者們只能在一個有限時間段內專注於這個項目,通常不會長過一生。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以超過五十年或超過一生的時間研究一個項目。體能─心智全面訓練的概念是聞所未聞的。”

  走進訓練室後,假人靶子心窩處不住搖晃的水晶防護棱鏡折射出上千個阿麗亞的鏡像。長劍放在靶子旁邊的支架上,等待著她。她想:是的!我要讓自己精疲力竭,消耗掉我的肉欲,讓頭腦清醒些。

  她右手握住長劍,左手從脖子上的刀鞘中拔出嘯刃刀,然後用劍柄碰了碰啟動按鈕。靶子的遮罩場啟動了,她立即感到了力場的抗力,緩慢而穩固地擋開她的武器。

  防護棱鏡閃閃發光,假人靶竄到她的左邊。

  阿麗亞長長的刀刃緊追其後。這東西幾乎跟活的真人一模一樣,可它實際上只是伺服馬達加上複雜的反射線路而已,可以誘開受訓者的眼睛,使其看不見危險。干擾受訓者,這就是它的訓練思路。這種儀器會隨著她的反應而反應,像她的影子,能跟著她移動,棱鏡折射的光線也隨之晃動,和反擊的刀鋒同時指向她。

  剎那間,棱鏡射刺出無數刀刃,但只有一只是真的。她反擊著那只真刃,長劍越過遮罩場,點到了靶子上。燈光亮了起來,折射出亮閃閃的紅光……擾人心神的折射刀光更多了。

  那東西再一次發動進攻,一增加燈光以後,它的速度快了許多。她閃避格擋,迎著危險直撲進去。她的嘯刃刀擊中了目標。

  棱鏡亮起第二盞燈。

  速度再次加快。那東西借助自己的滾輪沖了上來,像被她的身體和劍尖所吸引的磁鐵。

  進攻──閃避──反攻。

  進攻──閃避──反攻……

  她啟動了四盞燈。這東西變得更加危險了,每多亮一盞燈,移動速度都會加快許多,分散注意力的折射光也更多了。

  五道紅光。

  裸露的肌膚上汗水淋漓,她被靶子發出的刀光裹在該心,赤裸的雙腳蹬著訓練地板,意識、神經、肌肉的功能發揮到極限用運動對抗運動。

  進攻──閃避──反擊。

  六道紅光……七道……

  八道!

  她以前從未挑戰過八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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