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科幻小說 > 沙丘救世主 | 上頁 下頁


  “它能挫敗敵人的陰謀。如果你讓她懷孕,伊如蘭在敵人中的地位就搖搖欲墜了。”

  從那雙在自己腿上搓揉的手上,他體會出了這些話給她帶來的痛苦。他清了清喉嚨,緩緩地說:“加妮,親愛的,我發過誓,決不讓她上我的床。一個孩子會給她帶來太多的權力。你難道想讓她代替你嗎?”

  “我沒有名份。”

  “不是這樣的,親愛的塞哈亞,我沙漠裡的春天。你怎麼突然關心起伊如蘭來了?”

  “我關心的是你,不是她!如果她懷了一個亞崔迪血統的孩子,她的朋友們就會懷疑她的忠誠。我們的敵人對她信任越少,她對他們的用處就越小。”

  “她的孩子可能意味著你的末日。”保羅說,“你知道他們在密謀些什麼。”他用雙臂緊緊摟住她。

  “可你應該有一個繼承人!”她哽咽著說。

  “噢。”他說。

  也就是說:加妮不能給他生孩子,必須讓別人來生。那麼,這個人為什麼不能是伊如蘭呢?加妮此刻就是這樣想的。而這件事必須通過做愛才能完成,因為帝國明令禁止人工繁殖後代。加妮的決定完全是弗瑞曼式的。

  保羅再次在燈光下研究著她的臉。這是一張比自己的臉更加熟悉的臉。他曾經溫柔而深情地凝視過它,這張睡夢中帶著甜美、害怕、惱怒和悲哀的臉。

  他閉上眼睛,加妮年輕時的樣子又一次浮現在眼前:蒙著春季面紗的臉,哼著歌兒的臉,懶洋洋地從睡夢中醒來的臉──如此完美,每個畫面都令他癡迷沉醉。在他的記憶中,她微笑著……剛開始的時候有點羞澀,然後流露出緊張,彷佛想立即逃掉。保羅嘴巴發幹。此時此刻,他的鼻孔聞到了荒蕪的未來傳來的蒼涼的煙味。一個聲音,來自另一類幻象的聲音在命令他放手……放手……放手。長久以來,他那有預知魔力的靈眼一刻不停地窺探未來,捕捉每一絲異常的聲響,偷聽每塊石頭的動靜,每個人的異動。從他第一次有了這可怕魔力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一直在凝望自己的未來,希望找到平靜安寧。

  自然,辦法是有的。他記住了它,卻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一個死記硬背下來的未來,它給他的嚴格教誨就是:放手,放手,放手。

  保羅睜開眼睛,看著加妮堅定的臉。她已經停止了按摩,靜靜地坐在那裡──最最純正的弗瑞曼人姿態。她的一切仍舊那麼熟悉,頭上戴著在他倆的私人房間裡常戴的藍色產子頭巾。可此時,她臉上蒙著一副決心已定的面具,他對做出這個決定的思維方式非常陌生,但這種思維方式已經延續了千百年。千百年來,弗瑞曼女人一直共同享用男人,不只是為了和睦相處,更重要的是傳宗接代。眼下在加妮身上起作用的顯然就是這種弗瑞曼人的神秘習俗。

  “你會給我一個我想要的繼承人的。”他說。

  “你已經看到了?”她問,明顯指的是他的預知魔力。

  已經很多次了,保羅不知道如何才能確切地解釋預知的事。沒有任何標識的時間線像織物一樣在他面前不停地起伏波動。他歎了口氣,想起從河裡掬起一捧水的感覺:水晃蕩著,慢慢流走。記憶的浪花濡濕了他的臉。可現在,未來的幻象越來越龐雜晦澀,他如何才能讓自己全身沉浸在未來之水中?

  “就是說,你沒有看到。”加妮說。

  他幾乎再也看不到未來的幻境了,除非冒險竭盡全力。除了悲哀,未來還能顯示給他們什麼?保羅問自己。他感到自己置身一片荒蕪,這裡充滿敵意,無比荒涼,只有他的情感漂浮著,晃蕩著,無法阻止、永不停息地向外流淌,漸漸枯竭。

  加妮蓋好他的腿,說:“要給亞崔迪家族一個後代。這不是你把機會留給哪個女人的問題。”

  這也是他母親經常嘮叨的話,保羅想。他懷疑潔西嘉夫人是否暗中和加妮通信。他母親考慮這些事只能以亞崔迪家族的利益為准。那是她從比·吉斯特學校學到的思維模式,雖說她現在已經背叛了比·吉斯特姐妹會,這種模式仍然毫無改變。

  “今天伊如蘭來的時候,你聽見我們談話了。”他責備道。

  “我聽了。”她說,眼睛並不看他。

  保羅想著和伊如蘭見面的情景。他進入了家庭休息室,發現加妮的織機上有一件沒有織完的長袍。還有一股酸酸的沙蟲味兒,一種難聞的臭味,幾乎蓋住了那一小口被人咬下來的黃褐色香料散發出的氣味。有人碰落了香料精,滴到一塊地毯上。香精燒化了地毯,地板上凝結了一團油污。他想叫人來清理一下,就在這時,哈拉赫,史帝加的妻子,也是加妮最親密的女友,走進來說伊如蘭來了。

  他不得不在這令人噁心的臭味中接見伊如蘭。正應了弗瑞曼人的迷信說法:臭味前腳到,倒楣事後腳跟。

  伊如蘭進來的時候,哈拉赫退了下去。

  “歡迎你回來。”保羅說。

  伊如蘭穿了件灰色鯨皮長袍。她拉緊皮衣,一隻手撫著頭髮,對他溫柔的語調感到迷惑不解。她已經為一頓暴怒的申斥做好了充分準備,那些責備的話已經在她的腦海裡翻騰過幾遍了。

  “你是來報告我說,姐妹會已經拋棄了最後一絲道德上的顧慮。”他說。

  “做那種荒唐的事,豈不是太危險了嗎?”她問。

  “荒唐和危險,這樣的組合有問題。”他說。比·吉斯特甄別叛徒的訓練使他覺察出她按捺住了畏縮的衝動。這種努力讓他瞥見了她深藏內心的恐懼,此外,他還發現她並不喜歡他們委派給她的任務。

  “他們想從你這位有皇室血統的公主這兒得到的東西也未免太多了一點兒。”他說。

  伊如蘭一動不動。保羅知道,她正用意志的力量,老虎鉗一般緊緊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失控。她背負著沉重的心理負擔,他想。保羅不明白,為什麼預知幻象沒有讓他及早看到未來的這個變數。

  漸漸地,伊如蘭放鬆下來。她已經下定決心了:讓恐懼壓倒自己是沒有意義的,現在退縮也已經為時太晚。

  “您始終不管這兒的氣候,由著它保持現在這種蠻荒樣子。”

  她揉著長袍下的手臂,“太乾燥了,還有沙暴。您就不打算讓這兒下下雨嗎?”

  “你來這裡不是打算談氣候的吧。”保羅說。他琢磨著她話裡的含義。難道伊如蘭想告訴他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她的訓練不允許她宣之於口的事?好像是這樣。他感到自己彷佛被突然拋到空中,必將重重墜落在某個堅硬的地方。

  “我必須要一個孩子。”她說。

  他緩緩搖頭。

  “我必須要!”她厲聲說,“如果有必要的話,我要給孩子另外找個爸爸。我要讓你戴綠帽子,瞧你敢不敢把事情抖落出來。”

  “戴綠帽子可以。”他說,“可你休想要孩子。”

  “你怎麼阻止我?”

  他最和氣不過地笑了笑,“真要那樣的話,我讓人絞死你。”

  她被驚呆了。一片寂靜中,保羅發現加妮正躲在厚厚的布幔後偷聽,裡面是他倆的私人臥室。

  “我是你妻子。”伊如蘭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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