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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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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臉上突然露出微笑。“如果我的隨扈……菲得·羅薩·哈肯尼……希望如此,”他說,“我將解除對他的一切限制,給他自由選擇的權力,讓他自己抉擇自己要走的路。”皇上朝保羅的弗瑞曼敢死隊衛兵們擺了擺手,“你那一群烏合之眾裡,不知是誰拿著我的腰帶和短刀。如果菲得·羅薩願意的話,他可以用我的刀跟你決鬥。” “我願意。”菲得·羅薩說。 保羅看到他那張洋洋得意的臉,心想:他過於自信,這一點對我很有利。 “把皇上的禦刀拿來。”保羅說。他看著衛兵們迅速執行了命令,然後又說,“放在那邊地上。”他用腳點出一個地方,“清場。讓皇上的那群烏合之眾們統統靠牆站,把那個哈肯尼人帶到中間的空地上。” 隨即便是一陣騷動:衣袍磨擦發出的窸窣聲;慌亂的腳步聲;還有低聲的命令和抗議。在這片嘈雜的雜訊中,保羅的命令被貫徹執行了。那兩個領航員仍然站在通訊設備附近,他們朝保羅皺著眉頭,顯然有些舉棋不定。 他們已經習慣于預知未來。保羅想,然而,此時此地。卻只能看見一片空白,他們都變成了瞎子……就連我也一樣。他極力體會時間之風,去感受那即將到來的騷亂,去領略集中在此時此地的風暴中心。如今,就連最細微的罅隙也全都合攏了。他知道,這裡面隱藏著尚未成型的聖戰;這裡面就是他一度引為自己可怕使命的種族意識;這裡面包含著足夠理由,足以生出科維紮基·哈得那奇,或天外綸音,或比·吉斯特育種計畫的終結者。人類的基因自覺地感應到了它的休眠期,意識到它本身已經變得陳舊了,知道自己現在只需要混亂,以便在混亂中進行基因雜交,產生出強壯的新型混合體,這樣才能繼續生存下去。此刻,人類的所有成員都以獨立個體的形式,無意識地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正經歷著一種可以超越一切藩籬的狂熱。 而且,保羅看得出,自己的任何努力都將毫無用處,絲毫無法改變未來。他曾經想過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對抗聖戰的陰影。然而,聖戰還是會來的。即使沒有他,他的軍團也還是會憤怒地沖出阿拉吉斯。他們只需要一個傳奇,而他已經成為這個傳奇的核心。他已經給他們指明了方向,教會了他們控制宇航公會的方法──因為宇航公會必須依賴香料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挫敗感佔據了他的心靈,他懷著沮喪的心情看著菲得·羅薩已經脫去破爛的軍服,身上只剩下一條遮罩場腰帶。 這就是高潮了,保羅想。從這裡開始,如撥雲見日般,未來之門將重新開啟,把這一切變成榮耀的開端,堅定不移地把未來引向聖戰。如果我在這兒戰死,他們會說我犧牲自己救贖大眾,我的靈魂將領導他們繼續向前;而如果我活下來了,他們就會說。穆哈迪戰無不勝。 “亞崔迪準備好了嗎?”菲得·羅薩遵照古老的家族世仇決鬥儀式高聲叫道。 保羅決定依弗瑞曼人的決鬥方式來回答他:“願你刀斷人亡!”他指著地板上的禦刀,示意菲得·羅薩上前拿起刀來。 菲得·羅薩警覺地注視著保羅,迅速拾起刀來,在手中掂量了一會兒,感覺一下。他心中非常興奮,彷佛正燃著熊熊烈火。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戰鬥──一場男子漢對男子漢、技巧對技巧、沒有遮罩場干擾的戰鬥。他可以看到,一條通往權力的康莊大道已經在他面前展開:對皇上來說,亞崔迪公爵是位十分棘手的人物,皇上肯定會大力嘉獎任何一個殺死這位公爵的人。獎品甚至可能就是那位傲慢的公主和一部份皇權。我是受過各種武器裝備和各種奇謀詭計訓練的哈肯尼人,在競技場上經歷過上千次戰鬥,菲得想,這個土包子公爵,一個來自荒蠻世界的冒險家,怎麼可能是我的對手。而且。這個土包子也無從知道,他將要面對的武器可不僅僅是一把刀。 就讓咱們瞧瞧你是不是百毒不浸!菲得·羅薩想。他舉起禦刀向保羅致敬,嘴裡說:“去死吧,傻瓜。” “我們可以開打了嗎,表兄?”保羅問。他貓腰前行,眼睛盯著菲得·羅薩手中的刀。保羅伏低身子,乳白色的嘯刃刀直指前方,像延展出來的手臂。 他們繞著彼此兜了一圈又一圈,赤腳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摩擦聲,一邊警惕地盯著對方,想找出破綻來。 “你的舞跳得真好。”菲得·羅薩說。 他是個愛說話的人,保羅想。又一個弱點。當面對沉默的對手時,他就會變得不安起來。 “你做過臨終懺悔了嗎?”菲得·羅薩說。 保羅仍然默默地和他兜著圈子。 皇上的隨扈人員都擠著觀看他們兩人的決鬥,老聖母也從人群的縫隙中凝神盯著他們,感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小亞崔迪把那個哈肯尼人稱為“表兄”,這只能說明他知道他們倆有著共同的祖先。不過,這很容易理解,因為他是科維紮基·哈得那奇。但保羅的話迫使她集中心思,開始考慮這場決鬥中與她有關的唯一一件事。 對比·吉斯特的人類育種計畫而言,這可能是一次大災難。 她也從中看出了一些保羅看到的東西:菲得·羅薩也許可以殺死對手,但絕不會是最終的勝利者。而隨即而生的另一個念頭幾乎使她完全崩潰。比·吉斯特人類育種計畫是個極其耗時且花費巨大的項目,而他們倆就是這個項目的最終產物。如今,他倆在這次生死決鬥中迎面相逢,很可能會一起送命。如果他們兩人都死在這兒,那就只剩下兩個選擇:一個是菲得·羅薩的私生女,但她還是一個嬰兒,一個未知的、不可測的因素;另一個就是阿麗亞,那個令人厭惡的傢伙。 “也許你在這個地方只能接觸到異教徒的儀式,”菲得·羅薩說,“要不要皇上的真言師為你準備後事,好送你的靈魂上路啊?” 保羅微笑著朝右邊兜過去,保持著警覺,不再去想那些讓人沮喪的事。這種時候需要儘量壓制自己的思緒。 菲得·羅薩跳開一步,舉起右手佯攻,但手上的刀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換到了左手。 保羅輕鬆地避開菲得·羅薩的一擊,注意到對手在劈出這一刀時,因為慣於使用遮罩場而略有些動作遲緩。不過,菲得·羅薩的動作還不算很慢,並不像保羅見過的其他依賴遮罩場的人。他覺得,菲得·羅薩以前肯定跟沒有遮罩場的人交過手。 “亞崔迪人是不是只會瞎跑,卻不敢停下來堂堂正正地好好打一場啊?”菲得·羅薩問道。 保羅一言不發地重新開始兜圈子。他突然回憶起艾德荷的話來。那是很久以前在卡拉丹的訓練場上,艾德荷說:“開始的時候,要花些時間來觀察你的對手。這麼做,也許你會失去許多速戰速決的機會,但觀察是贏得勝利的保證。慢慢來,直到你確信自己已經有了制勝的把握為止。” “也許,你以為跳跳這種舞可以讓你多活幾分鐘。”菲得·羅薩說,“那好吧。”他停下腳步,直起身來,不再跟著保羅兜圈子。 不過,保羅已經看夠了,已經對菲得·羅薩有了初步的瞭解。這時,菲得·羅薩率先邁向左邊,露出右臀,彷佛戰鬥腰帶那小小的護甲已經足以保護他的整個側面。通常只有受過遮罩場訓練、手持雙刀的人,才會作出這樣的動作。 難道……保羅躊躇起來……那根腰帶並不僅僅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這個哈肯尼人似乎太自信了。要知道,他的對手可是指揮大軍擊敗了薩督卡軍團的人。 菲得·羅薩留意到保羅的躊躇,說:“既然知道戰死在我手下是不可避免的事,那還拖什麼拖?我遲早會收拾殘局,行使我應有的權力。你也只能耽擱一下我前進的腳步罷了。” 如果是飛鏢發射器,保羅想,那一定是個非常巧妙的機關。從腰帶上一點也看不出有做過手腳的痕跡。 “你為什麼不說話?”菲得·羅薩質問道。 保羅重新試探性地兜起圈子來,對菲得·羅薩言語之間流露出的不安報以微笑。這表明,沉默帶來的壓力正在積聚中。 “你笑了,呃?”菲得·羅薩問。話沒說完便跳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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