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18)_法蘭克·赫伯特

一八

　　“這兒的人都確實安全可靠嗎？”

　　“任何仇恨哈肯尼的人都可靠。你以後甚至可能願意留用大管家夏杜特·梅帕絲。”

　　“夏杜特，”潔西嘉說，“一個弗瑞曼名字？”

　　“別人說，它的意思是‘汲水人’。在這種場合下，這名字裡隱含的意思倒挺重要的。看了鄧肯的報告以後，哈瓦特對她評價很高。不過你可能會覺得她不像是幹傭人這一行的。他們覺得她想當傭人，特別是當你的傭人。”

　　“我？”

　　“弗瑞曼人知道你是比·吉斯特，”他說，“這兒有不少關於比·吉斯特的傳說。”

　　護使團真是無處不在啊，潔西嘉想。

　　“這是否意味著鄧肯成功了？”她問，“弗瑞曼人會成為我們的盟友嗎？”

　　“還不能確定，”他說，“鄧肯認為，他們想再觀察我們一段時間。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們已經答應在休戰期間不再襲擊我們的週邊村落。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收穫，比預期的還好。哈瓦特告訴我說，弗瑞曼人曾經是哈肯尼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對設施的破壞程度曾是哈肯尼人的高度機密。哈肯尼人可不想讓皇上瞭解他們軍隊的無能。”

　　“一個弗瑞曼管家，”潔西嘉沉吟著，又把話題扯回夏杜特·梅帕絲，“她應該長著一雙全藍的眼睛吧。”

　　“別因為弗瑞曼人的外表而對他們產生偏見。”公爵說，“在內心深處，他們十分堅強，富於活力。我想，他們正是我們需要的人。”

　　“這是一場危險的賭博。”她說。

　　“咱們別再談這個話題了。”他說。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反正事已至此，就這樣吧。”她做了兩次深呼吸，澄澈內心。這一套讓身心寧靜的心法得自比·吉斯特的訓練。隨後她問道，“我要分配房間了，需要為您特別預留出幾間來嗎？”

　　“以後一定得教教我，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他說，“居然能把煩惱擱在一邊，然後專心于現實，這一定是比·吉斯特的什麼特殊技能吧。”

　　“這是女人的特殊技能。”她說。

　　公爵笑道：“那好，分配房間吧。得保證我的臥室旁邊要有一個寬敞的辦公區。在這兒，我要處理的文件比卡拉丹多得多。當然還要有一個警衛室。我想就這些了。別為這幢房子的安全操心，哈瓦特的人已經徹底檢查過了。”

　　“這我相信。”

　　公爵抬頭看看手錶，“還有件事也許你還得看著點，把我們的所有的鐘錶調成阿拉肯當地時間。我已經派了個技師去做這件事，他馬上就到。”他一邊把潔西嘉前額的一縷頭髮撥到後面，一邊說，“我現在得去著陸區了，載著後備人員的第二艘飛船隨時可能抵達。”

　　“不能讓哈瓦特去接船嗎，老爺？你看上去太疲倦了。”

　　“瑟菲比我還忙。你知道，這個星球上到處都是哈肯尼人的陰謀詭計。此外，我還必須努力說服一些有經驗的香料勘探員別走。你知道，領主變了，他們有權離開。這兒的星球生態學家也允許人們自行選擇去留。這個人是皇上和立法會安插的，是此地專門負責調停接管過程的監察法官①，沒辦法收買。大約有八百名熟練工想搭乘運送香料的貨船離開，現在那兒正好有一艘宇航公會的貨船。”

　　①由立法會最高委員會及皇帝共同指定的監察官員，專門執行特定的監察任務。其任務範圍包括：封邑的變更；家族世仇戰的進行及談判事宜；刺客戰的進行，等等。監察法官享有最高裁決權，除非召開皇帝御駕親臨的立法會最高委員會，其裁決才有可能被推翻。

　　“老爺……”她猶豫起來，沒有說下去。

　　“什麼？”

　　為了我們，他想讓這個星球變得安全太平。任何勸諫都是徒勞無益的。潔西嘉心想，而我又不能對他使出我的技能。

　　“您希望什麼時間用晚膳？”她問。

　　這不是她原本想說的話，他想，啊，我親愛的潔西嘉，真希望我們倆現在身處他鄉，遠遠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就我們倆，無憂無慮。

　　“我會在著陸區的官員餐廳吃，”他說，“得很晚才回來。還有……嗯，我會派一輛警衛車來接保羅，我想讓他出席我們的戰略會議。”

　　他清清嗓子，似乎想說點別的什麼，但卻突然毫無徵兆地一轉身，大步流星地朝大門走去。那兒正在卸箱子，他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一副盛氣淩人的口氣。他跟僕人說話的時候，一著急就是這種語氣。“潔西嘉夫人在大廳裡，馬上去她那兒。”

　　外邊的門砰的一聲合上了。

　　潔西嘉轉過身，面對萊托父親的畫像。這是著名畫家阿爾波的作品，當時老公爵正值中年，穿著傳統的鬥牛士外套，一件紫紅色披風從他的左肩披下，映襯著他的臉，使他比真實年齡顯得更年輕些，看上去不比現在的萊托老多少。“他們兩人都有一雙老鷹般敏銳的灰色眼睛。”潔西嘉想。她握緊拳頭，把手垂在身側，直愣愣地瞪著畫像。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她輕聲說。

　　“您有什麼吩咐，血統尊貴的夫人？”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尖細而謙卑。

　　潔西嘉轉過身，低頭望去。眼前是一個骨骼粗大、灰白頭髮的女人，穿著一件奴隸們常穿的鬆鬆垮垮的褐色麻袋服，早晨從著陸區來新家的這一路上，不少當地人夾道歡迎他們的到來。和這群人一樣，這個女人滿臉皺紋，看上去乾巴巴的。潔西嘉想：“在這顆星球上看到的每一個土著都顯得非常缺水，營養不良。可萊托卻說他們十分堅強、富於活力。還有那些眼睛，深邃無比，純粹的藍色，沒有半點眼白，充滿了神秘感。”潔西嘉強迫自己別盯著他們看。

　　那女人生硬地點點頭說：“人家都叫我夏杜特·梅帕絲，血統尊貴的夫人。您有什麼吩咐嗎？”

　　“稱我‘夫人’就可以了，”潔西嘉說，“我不是貴族出身，是萊托公爵買下的姬妾。”

　　那女人又一次怪怪地點了點頭，悄悄抬眼偷看著潔西嘉，狡黠地問：“這麼說還有位太太？”

　　“沒有，從來沒有過。我是公爵唯一的……伴侶，他繼承人的母親。”

　　這番話一說出口，潔西嘉心裡不由得自豪地笑了起來。聖─奥古斯丁是怎麼說的來著？她問自己。“想控制自己的動作，身體自會是惟命是從；可要說服自己的思想，卻會遇到阻力。”是啊，近來我越來越多地遇到這種阻力，真該找個地方獨自一人靜一靜。

　　屋外大路上傳來一陣奇怪的吆喝聲，不斷重複著：“簌──簌──簌卡！”然後是：“伊庫特──哎！伊庫特──哎！”接著又是：“簌──簌──簌卡！”

　　“那是什麼？”潔西嘉問，“今早我們乘車經過大街時聽到過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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