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槍編年史2(14)

一四

　　“當然不知道，”坦尼斯低聲說，“他怎麼可能知道？我自己也差點認不出那口音。”

　　“她在這裡幹什麼？西瓦那斯提距離這裡很遠──”

　　“我──”坦尼斯剛開口，但一名守衛用力地推推他。領主開口時他正好閉上嘴。

　　“阿爾瀚娜女士，”他冷冷地說，“我已經警告過你儘快離開這座城。上次是因為你仍具有精靈族外交使節的身分，所以對你特別寬容，這外交禮儀在塔西斯是通用的。我當時就告訴過你，一天之內就一定得離開。現在你卻留在這裡。”他看看守衛。“她的罪名是？”

　　“嘗試雇用傭兵，大人。”警長回答。“她在老水源路上的一座旅店前被抓，大人。”警長用嘲諷的眼神看著史東。“幸好這兩群人沒有遇在一起。當然，塔西斯城裡沒有人會願意幫助精靈。”

　　“阿爾瀚娜。”坦尼斯自言自語說。他在吉爾賽那斯耳邊問，“這個名字為何如此耳熟？”

　　“難道你離開的時間太久，久到連這個名字都認不出來了？”精靈用精靈語低聲回答。“我們住在西瓦那斯提的表親只有一位叫作阿爾瀚娜。阿爾瀚娜·星光，星辰詠者的女兒，全族的公主。因為她沒有兄弟，一旦她父親去世，她就會統治整個西瓦那斯提。”

　　“阿爾瀚娜！”坦尼斯開始回憶起來。數百年前，當姬斯卡南率領族人逃離可悲的鬩牆戰爭時，他們逃到了奎靈那斯提。但雙方的領導者仍然用神秘的方法維持著連絡，“從風中閱讀訊息，用銀色月光的語言說話。”現在他想起阿爾瀚娜是誰了。傳說中擁有傾城美貌，是所有精靈女子中最美麗的精靈公主，面貌就像她出生那天明亮的月光般純潔無瑕。

　　龍人靠向前，在領主耳邊說話。坦尼斯看見他的臉色一沉，看起來似乎不同意，但他咬著嘴唇，歎口氣，點了點頭。龍人又再度退回陰影中。

　　“阿爾瀚娜女士，你被捕了。”領主沉重地說。守衛走向前，史東也趨前一步保護她。史東望向左右，用眼神警告著守衛。他即使手無寸鐵，看來仍如此高貴、有自信，守衛們也不禁呆了一下。但領主的確向他們下了一道命令。

　　“你最好想個辦法。”佛林特壓低聲音說。“我很贊成騎士精神，但現在時間、地點都不對！”

　　“你有什麼建議嗎？”坦尼斯不悅地回嘴。

　　佛林特沒有回答。他們都知道自己什麼也不能做。雖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什麼人，但史東死也不會讓這些守衛碰她一根寒毛。她是誰根本就無關緊要。佛林特心中感到十分挫折，卻又對朋友十分欽佩，他悄悄拉近自己和一名守衛間的距離，知道自己至少可以解決掉這個守衛。他看見吉爾賽那斯閉上眼，嘴裡念念有詞。精靈雖然平常不是很用心，但他畢竟仍是個法師。見到坦尼斯臉上的表情，佛林特深深歎了口氣，對準另一個守衛低下頭，準備用頭盔撞上去。

　　接著領主突然開口了，他的聲音輕微顫抖著，“住手，騎士！”聲音中有著數世紀以來代代傳承的權威與自信。史東聽見後，立刻放鬆下來。坦尼斯也跟著松了口氣。“我不會讓這個大廳染上鮮血。這位女士觸犯了這塊土地的法律，在過去的年代中，你們騎士曾發誓要維護的律法。但我同意，沒有理由粗魯地對待她。守衛，你們要以對待我一般的禮儀護送這位女士進牢房。而你，騎士閣下，由於你對她如此關切，你將得和她同行。”

　　坦尼斯推推吉爾賽那斯，後者驚醒過來。“的確，就像史東說的，領主歷代都是相當明智、重榮譽的。”坦尼斯耳語道。

　　“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好高興的，半精靈。”佛林特聽見他們的悄悄話，嘟噥著說。“先是那個坎德人引起了一場暴動，然後消失了。現在這個騎士又被關進監獄。下次，記得提醒我和法師走近些。至少我‘事先知道’他很瘋狂！”

　　當守衛們把人犯帶開時，阿爾瀚娜開始在長裙的縐褶中尋找某些東西。

　　“請您幫個忙，騎士先生。”她對史東說。“我好像掉了什麼東西。它是個小東西，但卻很珍貴。你可不可以──”

　　史東很快地蹲下身，立刻看見那樣東西，它反射著光芒，被她的長裙遮住了一部分。那是個形狀像是一顆星星的胸針，上面鑲嵌著美麗的鑽石。

　　一個小東西！他倒抽一口氣，這一定價值連城。難怪她不想讓那些粗魯的守衛找到。他用手小心地拾起，謹慎打量著四周，保持著半跪姿勢望向那女子。

　　當那女子把兜帽脫了下來，拿掉臉上的面紗，史東驚訝地屏住呼吸。有史以來第一次，人類看到了阿爾瀚娜·星光的臉③。

　　“暮拉拉薩”──黑夜的公主，精靈們是這麼稱呼她的。她的秀髮有如晚風般輕柔、烏黑，用著宛若蛛網般精細的網子盤束在腦後，上面點綴著閃亮的寶石。她的皮膚蒼白得像銀色的月亮，眼眸則是幾近純黑的深紫，雙唇則像是紅月的陰影般紅潤。

　　騎士的第一個想法是感謝帕拉丁，他已經跪了下來。他的第二個想法是，為了保護她，死也值得。他的第三個想法是自己得要開口說些話，但是腦中似乎忘卻了一切語言。

　　“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高貴的騎士。”阿爾瀚娜柔聲說，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史東的眼眸。“我說過，這的確是個小東西。請您起身。我已經很累了，看來我們要去相同的地方，您也許可以幫我個大忙，攙扶我走過去。”

　　“謹遵所囑。”史東幾近癡迷地說著。他迅速站起身，順手將珠寶放進腰帶中。他伸出手臂，阿爾瀚娜將她細柔、潔白的手放在他臂上。在她的碰觸下，騎士開始輕輕顫抖。

　　對騎士來說，當她再度蒙上面紗時，彷佛飄來一片烏雲蓋住了星空。史東看見坦尼斯跟在他們後面，但他現在腦中只有那張美麗的臉孔；他呆呆地看著坦尼斯，表情一片空白。

　　坦尼斯也看見了阿爾瀚娜的臉，覺得自己也跟著激動起來，但同時他也看見了史東的表情。他看見那張臉進入了史東的心房，而且將會比毒箭更嚴重地傷害騎士。因為他知道，這份情感不會有好下場。西瓦那斯提是個非常驕傲、封閉的民族，害怕外來的污染會讓他們失去自己生活的方式，他們完全拒絕和人類有任何往來。這也是鬩牆戰爭的主因。

　　不可能，坦尼斯傷心的想，即使是那銀色的月亮也不會比她更遙不可及。

　　半精靈歎口氣。他們最不願意碰到的就是這種狀況。

　　【注】

　　1　“工匠”是侏儒的另一個稱呼。這個通常酷愛工業設備和技術的種族，一開始被稱作“工匠侏儒”。

　　2　西瓦那斯提和其他精靈分隔了這麼久的時間，讓他們與奎靈那斯提精靈之間有了不同的腔調。另外，西瓦那斯提精靈的輪廓明顯地比較細緻些。

　　3　直到這一刻為止，阿爾瀚娜拜訪這座城市的行動都是十分秘密的。之前她每次進入這座城市都披著斗篷，戴著厚重的面紗，因此，雖然她已經進出塔西斯很多次，但從來沒有人類看見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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