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幻想小說 > 可愛的骨頭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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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快照 我用爸媽給我的照相機,趁家人不注意時拍了很多快照,數量多到爸爸不准我把底片全部洗出來,他逼我選出哪幾卷底片值得洗,我愈照愈起勁,到後來我在衣櫃裡擺了兩個盒子裝底片,一個標示著“送出去洗”,另一個標示著“暫時保留”,媽媽說我只有在這個時候才顯得有條有理。 我好喜歡柯達自動相機所捕捉的時刻,相機的四角閃光燈一閃,閃光燈燈泡瞬間即逝,拍照的那一刻也一去不回,唯一留下來的只有一張照片。閃光燈剛用完時熱得燙手,我把四角形的小閃光燈在兩手間丟來丟去,直到閃光燈冷卻為止。燈泡裡燒壞的鎢絲變成點點藍絲,有時還把薄薄的玻璃燒得焦黑。我用我的相機捕捉了寶貴的時刻,有了相機,我可以使時間停頓,永遠保留住那個時刻。這些影像全是我的,誰也無法把它們從我手裡奪走。 *** 一九七五年夏天的一個晚上,媽媽對爸爸說: “你曾在大海裡做愛嗎?” 爸爸回答說:“沒有。” “我也沒有,”媽媽說:“我們假裝這裡就是大海吧。明天我可能就走了,說不定我們從此不再相見。” 隔天,她就去了外公在新罕布什爾州的小木屋。 *** 同年夏天,琳西、爸爸、或是巴克利經常發現門口擺了一鍋燉菜、一個蛋糕、或是爸爸最喜歡的蘋果派,這些東西有的好吃,有的不怎麼樣,史泰德太太的燉菜令人難以下嚥,吉伯特太太烤的蛋糕雖然太黏,但還不太難吃,盧安娜的蘋果派最可口,簡直是人間美味。 媽媽離開之後,爸爸經常整晚待在書房裡,長夜漫漫,他反復閱讀南北戰爭時期瑪麗·賈斯特(Mary Chestnut)寫給她先生的信,試圖藉此忘掉一切。他不想責怪任何人,也不想抱持任何希望,但他卻做不到。只有一件事情讓他臉上稍微露出笑容。 “盧安娜·辛格烤的蘋果派真不賴。”他在筆記本上寫道。 *** 秋天的一個下午,爸爸接到外婆打來的電話。 “傑克,”外婆在電話裡說:“我想搬過去和你們住。” 爸爸雖然沒說什麼,但他的猶豫卻是盡在不言中。 “我想過去幫幫你和孩子們,我在這個空蕩蕩的大房子浪費夠多時間了。” “媽,我們的生活才剛重新上軌道。”他結結巴巴地說,但他知道他不能一直麻煩奈特的母親照顧巴克利,媽媽已經離開四個月了,他本來以為她只是暫時離開,現在看起來她是不會回來了。 外婆相當堅持,我看著她忍著不喝杯裡剩下的伏特加,“我會控制自己不喝酒,最起碼……”她認真地想了想,“嗯,最起碼下午五點以前我不喝,哎呀,管他的,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就把酒給戒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外婆心裡很清楚,從握著聽筒的雙手到穿著高跟鞋的雙腳,她全身上下的毛細孔都清楚得很,“是的,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掛了電話之後,爸爸才開始擔心,他忽然想到:我們該讓外婆睡哪裡呢? 每個人都知道外婆該睡在哪個房間。 *** 到了一九七五年十二月,哈威先生離開已經一年了,但大家仍然不知道他的行蹤。有一陣子,附近店家在窗戶上貼了一張哈威先生的人像素描,到後來膠帶變得髒兮兮,草草繪製的素描也殘破不堪。琳西和塞謬爾經常待在霍爾的修車廠,她從不涉足其他年輕人常去的一家簡餐店,這家店的老闆相當奉公守法,他把喬治·哈威的人像素描放大兩倍貼在大門口,客人一問怎麼回事,他馬上描述所有可怕的細節,從年輕女孩在玉米田中遇害,一直講到警方只發現一隻手肘。 到後來琳西終於請霍爾載她到警察局,她想知道警方究竟打算怎麼辦。 他們向留在修車廠的塞謬爾說聲再見,在濕冷的風雪中,霍爾帶著琳西到警察局。 琳西年紀輕輕,又顯得來勢洶洶,員警從一開始就有點不知所措,他們知道她是誰之後,對她更是敬鬼神而遠之。這個滿懷怒氣的十五歲小女孩神情專注,胸部嬌小而渾圓,雙腿瘦長卻頗具曲線美,她的雙眼雖有如花朵般嬌豔,眼神卻如鐵石般冷硬。 琳西和霍爾坐在局長辦公室外的木頭板凳上等候,局裡另一頭有樣東西,她看了覺得非常眼熟。東西擺在費奈蒙警探的桌上,因為顏色很特殊,所以相當突出,一眼就看得到。媽媽經常說這種紅色是中國紅,比鮮紅的玫瑰花更耀眼,自然界中很難看得到這種顏色,只有唇膏才顯得出這種色彩。媽媽穿上中國紅的衣服非常漂亮,她也深以為傲,每次圍上一條中國紅的圍巾時,她總是神情驕傲地說,連外婆都不敢穿這個顏色的衣服。 “霍爾。”她愈看費奈蒙桌上的那條圍巾,愈覺得眼熟,全身的肌肉也跟著緊繃。 “什麼事?” “你看到那條紅色的圍巾嗎?” “看到了。” “你能不能過去把它拿給我?” 霍爾轉過頭來看著她,琳西對他說:“我覺得那是我媽媽的圍巾。” 霍爾走過去拿圍巾,賴恩從琳西身後走進來,他拍拍琳西的肩膀,忽然看到霍爾走向他的桌子。一時之間,琳西和費奈蒙警探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 “我媽的圍巾為什麼在你這裡?” 賴恩結結巴巴地說:“八成是哪天她留在我車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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