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幻想小說 > 可愛的骨頭 | 上頁 下頁
五七


  “你把它掛起來了。”露絲說。

  “我覺得這幅畫真的很棒。”雷說。

  “只有你和我這麼認為,其他人可不這麼想。”

  “我媽媽也覺得它很不錯。”

  “她性子很烈喔,”露絲邊說邊放下紙袋,“難怪你這麼奇怪。”

  “袋子裡是什麼?”

  “蠟燭,”露絲說:“我在超市買的,今天是十二月六日。”

  “我知道。”

  “我想我們說不定一起到玉米田裡點支蠟燭,跟她說再見。”

  “你要向她道別幾次?”

  “我只隨便想想,”露絲說:“我自己去好了。”

  “不,”雷說:“我跟你一起去。”

  露絲穿著雪衣,坐下來等雷換上襯衫。他轉身背對著她,她看著他的背,心想他雖然瘦,但手臂上的肌肉發育得非常好,他的膚色和他媽媽一樣,比自己蒼白的皮膚好看多了。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們可以親親嘴。”露絲說。

  他轉過身微微一笑,他已經喜歡上這個“實驗”,而且親吻時也不再想著我,但他不能讓露絲知道。

  他喜歡她詛咒人的模樣,也喜歡她的聰穎。雷的父親是個博士,露絲的爸爸則只會修補老房子,雖然她嘴裡說博士又不是醫生,沒什麼了不起的,但她依然相當羡慕,辛格家成排成櫃的書籍更令她羡慕不已,她非常希望自己家裡也有這樣的藏書。

  他走過來和她一起坐在床上。

  “你把雪衣脫下來吧。”

  她脫下了雪衣。

  就這樣,在我過世滿一年的那天,雷緊貼著露絲,兩人吻了起來。吻著吻著,露絲忽然停下來看著雷,“該死,”她說:“我還以為我有點感覺呢!”

  ***

  雷和露絲悄悄來到玉米田,雷握著露絲的手,她不知道這是因為他倆一起到此悼念我,還是因為他喜歡她。她思緒一片混亂,往常的直覺已派不上用場。

  她忽然看到其他人,顯然不是只有她想到我。霍爾和塞謬爾兩兄弟手插在口袋裡,背對著她站在玉米田裡,露絲看到地上擺著黃色的水仙花。

  “水仙花是你帶來的嗎?”露絲問塞謬爾。

  “不是,”霍爾幫弟弟回答:“我們來的時候就看到花了。”

  史泰德太太從樓上兒子的房間探頭看看,過了一會兒她披上外衣,朝玉米田走過去。她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這些都不是她能回答的問題。

  葛萊絲·塔金在家裡附近散步,她看到史泰德太太拿著一株一品紅走出家門,她們站在街旁聊了一會兒,葛萊絲說她得先回家,等一下再過去和大家會合。

  葛萊絲回家打了兩通電話,一通給她的男朋友,他住在離這裡不遠、比較富裕一點的地區,另一通電話打到吉伯特家。吉伯特家的小狗最先發現證據,由此證實了我已遇害,即使事隔一年,他們一家對這件事依然耿耿於懷。吉伯特夫婦上了年紀,兩位老人家比較不方便自己走到崎嶇的玉米田裡,所以葛萊絲主動說要陪他們一起去,吉伯特先生馬上一口答應,他告訴葛萊絲·塔金說他們一定要去,去了他太太才會安心。他總是想到他太太,藉此掩飾自己的痛苦,但此時我卻看得出他的悲傷。他們曾考慮把狗送給別人,但小狗帶給他們夫婦太多快樂,他實在捨不得割愛。

  雷時常幫吉伯特夫婦跑腿,吉伯特夫婦相當喜歡他,也覺得大家錯怪了他。吉伯特先生不確定雷知不知道大家要去玉米田,所以他打電話到辛格家,盧安娜說她兒子八成已經去了,她自己稍後也會過去。

  琳西站在窗邊往外看,她看到葛萊絲·塔金挽著吉伯特太太、葛萊絲的男友攙扶著吉伯特先生,四個人一起穿過歐垂爾家的草坪。

  “媽,玉米田裡有些狀況。”她說。

  媽媽正在看莫里哀的小說,她大學時曾勤讀莫里哀的作品,但畢業以後就再也沒有碰他的小說。她身旁擺了一迭沙特、柯萊特、普魯斯特、福樓拜的小說,大學時就是因為這些小說,大家才認為她思想前衛。最近她把這些書從臥室的書架上搬下來,她答應自己今年要把這些書重讀一次。

  “我沒興趣,”她對琳西說:“但我相信你爸爸回來之後,一定會想過去看看。你為什麼不上樓陪你弟弟玩呢?”

  琳西這一陣子都很聽話,不管媽媽說什麼,琳西都百依百順。她相信媽媽冷淡的外表下一定有些感覺,因此,她決定留下來陪媽媽。她坐在媽媽旁邊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鄰居。

  ***

  晚來的人頗具先見之明帶來了蠟燭,到了夜幕低垂之際,蠟燭照亮了整個玉米田,每個我認識的人、或是從小學到初中坐在我旁邊的同學似乎都在那裡。伯特先生準備好隔天的解剖實驗,從學校走出來時,看到玉米田裡有些動靜,他慢慢地走過去看看,一發現大家為什麼聚集在這裡,他馬上回學校打幾個電話。我的死讓學校一位秘書非常難過,此時她和她兒子一起來到玉米田,還有一些老師沒有參加學校主辦的追悼會,現在他們也加入大家的行列。

  哈威先生涉案的傳言已在感恩節晚上傳遍整個社區,鄰居莫不議論紛紛。到了隔天中午,這件事已成為附近唯一的話題。真有這種可能嗎?那個不愛說話、舉止有點奇怪的人可能謀殺蘇西·沙蒙?鄰居都滿腹懷疑,但沒有人敢到我家詢問細節。過去一星期來,我家朋友的表兄弟、或是幫我家割草小男孩的父親都成了眾人追問的對象,任何可能知道警方偵查進展的人更是廣受奉承。從某個角度而言,大家聚集在玉米田中不只是為了悼念我,更是藉此安慰彼此。一個殺人犯居然和大夥住在同一個社區裡,大夥在街上碰到他,他還向小女孩們買女童軍餅乾、向小男孩訂雜誌,想了真令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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