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科幻小說 > 海柏利昂2 | 上頁 下頁 |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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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讓我自己飄進資料圈裡要比躺在那裡熬過漫漫長夜,聽著噴泉等下一次吐血容易得多。這種軟弱無力比身體的衰弱更糟:把我變成了一個空洞的人,只剩下外殼而沒有中心。我記得在溫特沃斯療養期間芬妮照顧我的時候,還有她說話的語氣,以及她經常流露的那種哲學味的想法: “會有另外一個生活嗎?我會不會醒來發現這一切只是一個夢?想必應該是吧,我們不可能生來就是為受這種苦的。” 哦,芬妮,你要是知道就好了!我們正是為了受這種苦才生下來的。到了最後,我們不過就是這樣而已,在痛苦的巨浪之間一些自覺的清澈水潭。我們命中註定要把痛苦帶在身邊,緊緊地抱在我們肚腹前面,就像那年輕的斯巴達小賊藏著一隻小狼,好讓它能吃掉我們的內裡。在上帝廣大的領域裡,還有哪個別的生物會懷著對你的記憶,芬妮,留存了九百年,還讓它吞食了他的內在,即使肺癆也以毫不費力的效率做著同樣的工作呢? 字句攻擊著我,想到書本就讓我心痛。詩在我腦海中迴響,如果我有能力將之驅趕出去,我會馬上這樣做。 馬汀·賽諾倫斯,我聽到你在那活生生的尖刺十字架上。你像念禱文似地吟誦著詩句,一面卻在想著是什麼樣一個像但丁的神會罰你到這樣的地方來。你有一次說──我當時在我的腦海裡,聽你把你的故事說給其他的人聽──你說: “要做一個詩人,我發現,做一個真正的詩人,就是要成為具人形的天神化身;要承受詩人的衣缽,就是要帶著人類之子的十字架,要忍受人類靈魂之母的生育之痛。 “要做一個真正的詩人就是要成為神。” 哎,馬汀,老同事,老夥伴,你帶著十字架,忍受痛苦,但是你能成為神嗎?還是你只覺得像個可憐的白癡,被一根三公尺長的標槍刺穿了肚子,感到你原先肝臟所在的地方是冰冷的鋼鐵?很痛,是不是?我感受到你的痛,我感受到我的痛。 到了最後,根本他媽的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們以為自己很特別,敞開我們的知覺,磨利我們的共鳴,把那一大鍋共用的痛苦傾倒在語言的舞池裡,然後想由所有那些混亂的痛苦中編出一支小步舞曲來。這沒有一點關係。我們不是天神化身,不是神或人的兒子。我們只是我們而已,獨自亂寫著我們的幻想,獨自讀著,獨自死去。 他媽的這真難過。始終有作嘔的感覺,但噁心反胃會在翻起痰和膽汁之外,也帶出我的一些些肺臟。不知為什麼,這回一樣困難,說不定更加困難。死亡應該因為練習過而更容易才對。 廣場上那個噴泉在夜裡響著它白癡的水聲,荊魔神在外面某個地方等著。如果我是杭特的話,我就會馬上離開──如果死亡擁抱你,就擁抱死亡──把這事做了斷。 不過,我答應了他。我答應杭特說我會試一試。 要是不經過我認為是超級資料圈的那個新東西,我就不能進到巨型資料圈或資料圈,而這個地方讓我害怕。 這裡大部分是一望無垠的空無,和萬星網模擬式的景觀,以及智核的巨型資料圈的生物圈同質體完全不同。在這裡一切……未定。充滿了陰影和大量的轉移都和智核的智慧毫無關係。 我很快地移到我覺得是通往巨型資料圈去的初級傳送門的黑暗開口(杭特是對的……在複製的元地球上應該有傳送門。而我的意識是智核的奇跡)。這也是我的生命線,我人格的臍帶。我像一片在龍捲風中的葉子一樣滑進了那旋轉的黑色漩渦裡。 那個巨型資料圈出現問題了。我才一進入就感到某種異狀:拉蜜亞曾經察覺到這個智核的環境是一個忙碌的AI生活的生物圈,有智慧的根,豐富資料的土壤,多項連接的海洋,意識的大氣層,以及嗓嗡作響無休無止的活動。 現在活動錯誤,未納入頻道,混亂,AI意識的巨大森林遭到焚毀或掃到一邊。我感到巨大的對抗力量,在智核主動脈的管道之外,一波波衝突湧起。 感覺上好像我是濟慈註定死去的身軀裡的一個細胞,並不能瞭解卻能感覺到肺癆病菌摧毀了體內平衡,使得原先秩序井然的內部宇宙成為無政府狀態。 我像一隻返家的鴿子迷失在羅馬廢墟中般地飛著,在一度熟悉而依稀記得的古物間盤旋,想要棲息在已不存在的房舍裡,逃避獵人在遠處的槍聲。在這情況下,獵人就是一群群四處徘徊的AI,意識的人格化巨大到讓我這濟慈鬼魂的類似體顯得小如一只在人類家裡嗡嗡飛著的蟲子。我忘了我的路,茫然地飛過現在十分陌生的風景,確定無法找到我在搜尋的那個AI,確定我永遠也找不到路回元地球和杭特身邊,確定我再也無法由這個光與聲音還有能量所組成的四度空間迷宮中生還。 突然之間,我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那飛著的蟲子被迅速合攏來的手掌抓住。力場不透明的牆壁隔開了在另一邊的智核。這個空間在大小上可能相等於一個太陽系,但我覺得有如一個小細胞,弧形的牆壁向內壓了進來。 有什麼和我一起在這裡,我感到那個東西的存在和巨大,將我關在裡面的那個泡泡也是那個東西的一部分。(我不是被抓住,我是被吞食了。) ** 〔哇!〕 〔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回家來〕 是烏蒙,那個我搜尋的AI。那個是我父親的AI,那個殺死了我哥哥,那第一個濟慈模控人的AI。 ──(我快死了,烏蒙。) 〔不是/你是在龜速時空的肉體要死了/化為烏有/轉化中〕 ──(很痛,烏蒙。非常的痛,而且我怕死。) 〔我們也一樣。濟慈〕 ──(你也怕死?我以為AI結構是不會死的。) 〔我們會/我們怕〕 ──(為什麼?因為內戰嗎?在持重派、躁動派和無上派之間的三方會戰?) 〔有回烏蒙問一道微光= 你從哪裡來〉/// 來自亞瑪迦斯特上方的母體= 那道微光說///通常= 烏蒙說/// 我不把實體扯 上文字 用語言去愚弄他們/ 靠近來一點\\\ 那道微光靠近了一些 烏蒙大叫道=滾 你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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