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小說 > 黑暗的左手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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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在危險關頭會急中生智,但我卻沒有這個本事。我的本事是具有先見之明,而一旦危險近在咫尺,我就不知所措。 從這兒到奧戈塔海岸有150英里之遙。我不會游泳。隨後,我的目光從大海移開,往回瞧科斯本的街道,這時我發現自己在尋覓阿西,希望他仍在跟隨我。到了這個地步,我才因羞愧而從恍恍惚惚中回過神來,能夠思索了。 那位漁民還在船塢裡面修船,我可以向他行賄,也可以用暴力迫使他就範,但那台破引擎不值得我冒此風險。 那麼,偷船吧,可是那些漁船的引擎都鎖上了。我從來沒有駕駛過機動船,要想憑著凸碼頭上的燈光,繞過去啟動引擎,將船駛出船塢,開往奧格雷納,那簡直是玩命,太魯莽了。碰巧有一隻划艇拴在兩隻汽艇之間的外船塢裡。事不宜遲,偷。 我跑過燈光照耀下的碼頭,躍身跳進划艇,解開系纜,擺好劃槳,朝向浪濤湧動的碼頭水域劃去,那兒燈光滑向黑沉沉的浪濤,劃出一道道炫目的光芒。 我劃出碼頭相當遠了,抬起頭來,只見碼頭的盡頭有兩個人影,在遠方探照海面的強烈的電光下猶如兩個跳躍的樹枝,我一下子癱倒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中了遠方射來的槍彈。 他們用的是一支聲波槍。我不知道聲波槍設置的致命點範圍有多大,但我離它的射程並不遠。 劇痛使得我彎著身子,好像肚子絞痛的嬰孩似的。我感到呼吸困難,看來致人虛弱的聲波場攫住了我的胸部。他們很快就要乘快艇來結果我了,情況緊急,我不能再蜷伏在槳上喘粗氣了。於是我揮動虛弱的雙臂劃呀劃,雙手已經麻木了,只好睜大眼睛,看著手握緊槳。就這樣,我劃進了驚濤駭浪,劃進了黑茫茫的海灣。每劃一次,我的手臂就更麻木了。我的心狂跳不已,我的肺忘記了呼吸。我竭力劃槳,但手臂卻不聽使喚。我竭力把槳拖進船裡,但拖不動。 隨後,一艘巡邏艇的探照燈光猶如雪花落在煤煙上,在黑夜裡發現了我,這時候我的眼睛甚至無法從那耀眼的光束移開。 他們掰開我那握緊槳的手,把我從划艇拖上去,攤在巡邏艇甲板上,就像一條剖了腹的裸首隆頭魚。 我感覺到他們低頭望著我,但不大聽得懂他們說的是什麼,只聽清楚其中一人的話,聽他的口氣是船長。 “還不到第六個小時呢。”接著他又回答另一人,“這與我有什麼關係?既然是國王流放了他,我就執行國王的命令,不執行別人的。” 於是,儘管蒂帕的人從岸上通過無線電臺三令五申,大副害怕遭到報復而一再反對,科斯本巡邏艇艇長還是不予理睬,把我運過查裡索尼海灣,安全到達奧格雷納的謝爾特港口。 艇長救我是堅持信譽原則,反對蒂帕的人殺害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呢,還是出於好心?我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透過晨霧,奧格雷納海岸隱約可見,灰濛濛一片。這時候我站起來,拖著雙腿,離開船向謝爾特市瀕臨海邊的街道走去,可是走不多遠,又倒在地上,昏迷過去了。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醫院叫做森利斯克第24社區謝爾特市第四沿海區公共醫院。 我肯定無疑,因為床頭上、床邊燈架上、床頭櫃上的金屬杯上、床頭櫃上、護士的白大褂上、床單上以及我穿的睡衣上面,到處都以奧格雷納的書寫體刻著或鏽著這個名字。 一位醫生走過來,問我:“你為什麼能抵抗迷幻劑呢?” “我並沒有受到迷幻作用,”我回答,“我是受到了聲波場的損害。” “可是你的症狀表明你抵抗了迷幻劑的張弛階段。” 他是一位老醫生,盛氣淩人,終於迫使我承認,我在划船時可能服用過抗迷幻劑藥,以防止癱瘓,只是當時我自己並不清楚;到了今天清晨,我處於假死階段,本來必須靜躺不動,但卻爬起來行走,結果險些把命送了。 他對我的回答感到完全滿意後,便告訴我一二天后就可以出院了,接著他去查下一個病床了。在他身後出現了督察員。 在奧格雷納,每一個人的身後都會出現督察員。 “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問他的姓名。我必須入鄉隨俗,學會像奧格雷納人一樣,在沒有保護的環境裡生活;學會克制;學會不要無謂地冒犯人。不過我沒有告訴他我的本名,這與奧格雷納的任何人都無關。 “瑟爾瑞姆·哈爾斯嗎?這可不是奧格雷納人的名字。從哪裡來的?” “卡爾海德。” “這可不是奧格雷納的一個社區。入境證和身份證呢?” “我的證件在哪兒?” 先前我在謝爾特市街上昏迷了好一會,方有人把我送到醫院來,所以我的證件、隨身物品、大衣、鞋子以及現金,全丟失了。我一聽,憋了滿肚子的氣,頓時發洩出來,哈哈大笑起來,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並不生氣。我的笑聲激怒了督察員。 “你明白你是一個窮漢、一個非法入境的外國佬嗎?你打算怎麼回到卡爾海德呢?” “我是從卡爾海德被放逐出來的。” 醫生剛才一聽見我的名字就從旁邊病床轉過身來。這時候他把督察員拉在一旁,交頭接耳談了一陣。 督察員臉色變得陰晦,好像酸啤酒。他回到我面前,慢騰騰地說:“那麼,我想你要向我宣佈,你打算申請在奧格雷納的社區永久性居住權,作為社區或城市的一員找一份工作,是吧?” 我回答:“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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