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小說 > 高能預警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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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邊喝茶邊思索,我母親究竟是和誰聊的天。我說:“你真的確定那是掛在我床頭上的卡珊德拉?” “哦,當然啦,親愛的。她告訴我你是怎麼帶她去萊斯特廣場的,還有他們家不得不搬去加拿大時,她心裡有多難過。他們去了溫哥華。我問她有沒有在那兒碰到我的侄子萊斯利,他戰後就去了溫哥華,但她說應該沒有,顯然那是個挺大的地方。我告訴她,你畫過一張她的鉛筆素描,她看起來對你現在的動向非常瞭解。我告訴她,這個禮拜你的畫展要開幕,她還挺激動的。” “你告訴她了?” “是呀,親愛的。我想她會很樂於知道的。”接著我母親帶著幾近渴望的口氣說道,“她真的很可愛,親愛的。我想她是在社區劇團裡幹活。”接著對話轉移到了鄧甯醫生退休的事上,他在我出生前就是我們家的家庭醫生了,我母親提到他的診所裡,他已是唯一一個非印度籍的醫生,還就此發表了自己的感想。 當天晚上,我躺在母親屋子裡我那間小臥室中的床上,腦中回想了一遍我們的對話。我已經很久沒上“臉書”了,我想是不是要登錄一下,去看看斯卡利加過的好友,說不定裡面有這個假冒卡珊德拉的人,不過他好友裡實在有太多人我根本不想見到,於是便讓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我很確信它必然有個合理的解釋,事情或許很簡單,接著我就睡著了。 我在切爾西的“小”畫廊辦畫展已有十多年了。過去,我的作品只能占他們四分之一的牆面,沒有一張畫的價格超過三百鎊。而現在,每年十月我都會舉辦個展,時間持續一個月,老實說,我只要賣掉大概十來張畫,就能獲得下一年所需的經費,包括生活費和房租之類。個展賣不掉的畫會一直掛在牆上直到售出,通常到了耶誕節也就賣掉了。 畫廊的兩位主人保羅和巴里依然像十二年前我第一次在他們那兒展出時那樣,叫我“美少年”,那時候這名字大概還挺正確的。那時候,他們身上穿戴花哨,穿開領襯衫,還戴金鏈子,而現在,他們已到中年,身上穿的是貴的套裝,口中提到證券交易資訊的次數之多,讓人覺得無趣。但我還是喜歡有他們陪伴。我一年去見他們三次,每年九月,他們會來我的工作室,看我最近在畫什麼,然後為展覽挑選作品;十月,我們在畫廊將畫陳列出來,共同參與開幕活動;到二月時,我們會碰面結帳。 維持畫廊運營的人是巴里。保羅是畫廊的合夥人,他會來參加酒會,但他同時還在皇家歌劇院的戲裝部門工作。今年的開幕酒會在週五晚上。我用了好幾天的時間,緊張地準備布展,現在這部分工作已經完成,餘下所能做的無非也就只有等待,希望觀眾能喜歡我的作品,讓我不至於大出洋相。我像過去的十二年那樣,按照巴里的指示完成了工作:“留意香檳。往酒杯裡摻點白水。對於收藏家來說,再沒有比邂逅一位醉醺醺的藝術家更糟的經歷了,除非那人是以醉酒出名的,但你顯然不是,親愛的。你得和藹可親,但又要顯得神秘莫測,如果有人問起你畫作背後的故事,你要說,‘我已經被封口了。’但是看在老天的分上,你得暗示他們背後有故事。他們買的正是這個故事。” 近幾年來我已不太邀請別人參加預展,有些藝術家會這麼做,他們認為這是一個社交場合,但我不這麼想。我認真地將自己的藝術當做藝術來看待,而且以自己的作品為傲(上一次展覽叫做“風景中的人們”,而這個名字實際上適合我的所有作品)。我很理解酒會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社交,它提示買家和會將畫展資訊告知買家的人,畫展已經開始了。我這麼一說,你就不會驚訝預展的邀請名單為何是由巴里和保羅制定,而不是我了。 預展總是在晚上六點半開始。整個下午我都還在布展,保證所有一切看起來都還過得去,過去那些年我也都是這麼做的。這場固定活動中唯一與以往不同的是,保羅看起來特別興奮,就好像一個小男孩,內心正天人交戰,急於想讓你知道他給你的生日買了什麼禮物。此外還有巴里,他在我布展的時候說:“我想今晚的酒會能讓你聞名於世。” 我說:“湖泊區那張畫的展覽說明上有個印刷錯誤。”那是張尺寸超大的文德米爾湖落日風景,上面還畫著兩個小孩正在岸邊著迷地看著景色。“它的價格應該是三千英鎊,但是說明上寫三十萬英鎊。” “是嗎?”巴里溫和地說道,“哎呀,哎呀。”但他沒有更動說明。 這很令人費解,不過第一批訪客已經到了,到得有點早,謎團也可以待會兒再解開。一名年輕人請我吃銀託盤上的蘑菇泡芙。我從角落的桌子上拿起我那杯該當心點兒喝的香檳,準備往裡面摻水。 所有作品的標價都很高,我很懷疑“小”畫廊是否能以這麼高昂的價格將這些作品全部售出。我有些擔心來年的生計。 巴里和保羅總是負責將我帶著在室內轉悠,還要說:“這是畫家本人,畫了所有這些美麗作品的美斯圖爾特·英尼斯。”然後我就不停握手,微笑。到晚會結束時我應該與所有人都打過招呼,而保羅和巴里會非常善於說:“斯圖爾特,你記得大衛吧,他給《電訊報》寫藝評……”於是我這邊則會完美地回答:“當然記得啦,你最近好嗎?真高興你今天能來。” 室內的人群擁擠到了頂點,此時一位惹人注目的紅發女子出現了,她還未被介紹給我認識,就大喊道:“具象派的臭狗屎!” 當時我正與《每日電訊報》的藝評人聊天,我們轉過身,他問:“你的朋友?” 我說:“我想不是。” 她還在大喊大叫,儘管整個酒會已變得鴉雀無聲。她喊道:“沒有人會對這種狗屎感興趣的!沒有人!”接著她將手伸進口袋裡,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瓶墨水,喊道:“看你還賣不賣得出去!”接著她便將墨水扔在了《文德米爾湖落日》上。那是瓶藍黑墨水。 當時保羅正站在她身邊,他將墨水瓶從她手上搶下來,說道:“這是一張值三十萬英鎊的畫,年輕的夫人。”巴里抓住她的手臂,說:“我想員警會和你好好聊一聊的。”說著便將她帶去了辦公室。她邊走邊向我們大喊道:“我不怕!我有我的自尊!像他這樣的畫家,只會掠奪容易受騙上當的藝術品買家。你們這些蠢羊!具象派的廢物!” 等她退場,酒會上的人開始竊竊私語,審視潑上了墨水的畫,又看看我。《電訊報》那人問我是否想對此作出評論,還問我看到一張三十萬英鎊的作品被毀感想如何,我含糊地表示我很自豪自己是位畫家,還說了些藝術瞬息萬變之類的話,接著他說,他想今晚的事件可說得上是一場藝術史上的偶發獨立事件,最後我倆達成一致意見,無論這是不是一場藝術史上的偶發事件,總之這女人的腦子不太正常。 巴里又出現了,他從一群人走向另一群人,解釋說保羅正負責處理這位年輕夫人,至於她最後該如何處置,決定權在我。當他將客人們送出屋外時,所有人都還在興奮地交談著。巴里表達了他的歉意,贊同地表示我們碰上了激動人心的時刻,還解釋說他會在第二天照常開張營業。 “幹得不錯。”畫廊中只剩我們時,他說道。 “不錯?這是一場災難。” “唔。‘斯圖爾特·英尼斯,那個藝術家有一張三十萬英鎊的畫被毀了。’我想你得原諒她,不是嗎?她是個藝術家同行,雖然藝術領域不同。有時候得需要一點小把戲來把你踢上更高一個檔次。” 我們走進後室。 我說:“這是誰的主意?” “我們的。”保羅說道。他正在後室裡和那名紅頭髮的女人喝白葡萄酒。“好吧,主要是巴里的。但它需要一名演技高超的女演員來完成,於是我找了她。”她露出非常適當的笑容,看起來有些窘迫,卻又有些得意。 “要是這場表演不能為你吸引到那些你應得的目光,美少年,”巴里微笑著對我說,“那就沒有什麼事情能做到了。現在你已經重要到會被人襲擊了。” “文德米爾湖那張畫毀了。”我指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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