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小說 > 第五號屠宰場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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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騙我,爹!”芭芭拉說:“你一定聽到我在叫你。” 這位女孩除了她那雙腿粗了些之外,其餘都很漂亮。她現在正為他登在報上的那封信向他發火,她說他在為他自己和他的朋友製造笑料。 “爹!爹!爹!”芭芭拉大聲說:“你叫我們把你怎麼辦?你要逼我們把你送到祖母那裡去?” 畢勒的母親還活著,她正躺在伊裡阿姆邊境叫做松丘的養老院的床上。 “我那封信怎麼啦?竟使你發那麼大的脾氣!” “那簡直是瘋汪,沒有一句是真的。” “當然都是真的。”畢勒的脾氣沒有他女兒那麼大,他對任何事都從不發火,他在這方面的修養很好。 “壓根兒就沒有特拉法馬鐸這種星球。” “如果像你所說的那樣,它是無法從地球上探測到的,”畢勒說:“從特拉法馬鐸星上也無法探測到地球,這兩個星球都太小了,而且彼此距離非常之遠。” “你從哪裡找到特拉法馬鐸這個怪名詞的?” “住在那上面的人這樣叫它的。” “啊!我的天!”芭芭拉邊說邊把背轉過去,她拍著手來表示她內心的沮喪。“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 “當然可以。” “在上次飛機出事之前,為什麼沒有聽到你提到這件事?” “我想那時時機還沒有成熟。” *** 畢勒說,遠在他到特拉法馬鐸去之前,他在一九四四年開始不受時間的限制。特拉法馬鐸的人與他這種不受時間限制的思想毫無關係,他們只不過給他一種透視力,使得他能夠看到真正在進行的一些事情。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畢勒即已初次感到擺脫了時間的限制。他是一位隨軍牧師的助手,在美國陸軍中,隨軍牧師的助手習慣上是一個逗樂子的物件,畢勒自然也不例外。他既無力傷害敵人,也無法幫助朋友。事實上他沒有朋友,他只不過是牧師的一個跟班,根本不要想升遷或得到勳章。他不用帶武器,他只對基督耶穌懷有一份謙卑的信仰,但大多數士兵都對這種信仰感到不耐煩。 當部隊在南卡羅萊納參加演習的時候,畢勒演奏他在兒時所學到的頌歌,他奏著一架防水的黑色小手風琴,手風琴共有三十九個鍵。他還負責保管一架手提講壇,一具附有腳架的公文箱,箱內墊著一塊腥紅的絨布,絨布裡包著一個鍍鋁的十字架和一本聖經。 據說,手提講壇與手風琴都是由新澤西州康登市一家吸塵器公司製造的。 演習中,有一次畢勒奏著一首《堅強堡壘是我主》,這是巴哈作的曲,馬丁·路德配的詞。當時是禮拜天上午,畢勒和他的牧師在卡羅萊納的一座山邊,召集了大約五十來位士兵來做禮拜。這時,突然出現一位演習裁判官。附近到處是裁判官,他們有權決定誰贏了或誰輸了、誰還活著或誰已死了。 這位裁判官宣佈了一項滑稽的消息;這次教友的聚會已被假想敵從空中偵察到,現在他們都被假想已死亡。於是,那些假想的屍體聽了哄堂大笑,吃了一頓開心的午餐。 幾年以後,一想到這件事,畢勒就記起特拉法馬鐸之行所發現的死亡問題──人死了,同時還能吃東西。 演習快結束時,畢勒因他父親突然意外死亡而獲准緊急休假回家;他父親是伊裡阿姆市的一位理髮師,在最近一次狩獵中,被一個朋友誤傷致死。 *** 畢勒休假完畢回營後,便接到派赴海外的命令,調到正在盧森堡作戰的一個步兵團團部勤務連服務,因為這個團的隨軍牧師助手已告陣亡。 畢勒到團部報到時,這個團在那次有名的“突出部之役”中遭到德軍圍攻,快被消滅。報到後,他不但沒有領到鋼盔和戰鬥皮靴,甚至連他那位頂頭上司──隨軍牧師──都沒機會見到。這是一九四四年的十二月,正值德軍向歐洲發動猛烈攻擊。 畢勒幸而沒有被打死,他遠遠地落在德軍陣線後面,恍恍惚惚地蕩著。另外三位脫離部隊的士兵也在蕩著,但不像他那麼惶惑無主,他們讓他跟在後面走。其中兩位是偵察兵,一位是戰防炮手。他們既沒有食物,又無地圖,為了躲避德軍,他們只好偷偷地沿著鄉村的小徑走。他們捧著雪吃。 他們四人成一路縱隊走著,最前面是那兩位偵察兵,機智而文靜,都帶有步槍,其次是那位戰防炮手,樣子蠢頭蠢腦的,一手拿著一支點四五口徑的自動步槍,另外一隻手中抓著一把刺刀。畢勒走在最後,兩手空空,一副隨時準備就死的樣子。他的長相有點怪怪的,身高六呎三吋,胸脯與肩膀長得就像一隻火柴盒。他沒有鋼盔,沒有大衣,沒有武器,也沒有靴子,腳上穿著一雙廉價的、參加父親葬禮時買的便鞋,一隻鞋的後跟掉了,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這種像跳舞似的步行,使得他的兩腿關節非常酸痛。 畢勒穿了一件薄薄的軍用夾克、一件襯衫、一條起毛的毛褲,和一件長長的被汗水浸濕的內衣。四個人中只有他蓄有鬍鬚,雖然他今年只有二十一歲,但已有幾根鬍子白了。他還有點禿頭,天氣寒冷,再加上激烈的奔波,他的臉色變得紅紅的。 他看來一點也不像一個軍人,倒像一隻髒兮兮的紅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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