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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琳達,我知道這樣開始很糟,但我只要你給我一個解釋機會。給我們一個接近彼此的管道,用開放、誠實的方式,我們會找到──”

  “我不想認識你,管你是誰。我不在乎你有不有錢,不在乎你是不是該死的保羅·蓋帝〔譯注:美國石油業鉅子。〕懂嗎?我只要你……離我……遠一點。”

  “我知道這讓你很不舒服。我知道對你來說似乎很詭異……”

  “如果你再打電話來,或者如果你出現在我家,我會叫員警。夠清楚了嗎?”

  傑夫耳裡響起她掛斷電話時大聲摔上話筒的聲音。

  他有機會可以再活一次大半生,而現在他用掉了機會,就在一天之內。

  ※※※

  密拉蘇葡萄園裡有許多採摘葡萄的工人正在聖荷西東南方的山坡上工作:他們頭頂著裝盛新鮮綠色葡萄的巨大桶子,像工蟻般蜿蜒地朝坡下老酒窖外的碾碎機、擠壓機走去。山丘上如波浪佈滿了一列列間隔的葡萄藤架,分佈在石造房子之間的橡樹與榆樹披上了秋季的斑斕彩衣。

  黛安一整天都生他的氣,周遭的田圜景致以及奧妙複雜的釀酒知識,都無助於安撫她的情緒。傑夫早上根本不該帶她出門,他原以為她會迷上這兩個年輕的天才,或至少對他們感興趣,但是他錯了。

  “嬉皮,地道的嬉皮。那個高個子男孩是打赤腳的野人,我的老天,另一個看起來像是……穴居原始人。”

  “他們的想法很有潛力,外表如何並不重要。”

  “好吧,應該要有人告訴他們,六〇年代已經結束了,如果他們想用那愚蠢的想法幹點正經事。我無法相信你竟然上當了,還給他們那麼多錢。”

  “那是我的錢,黛安。而且我之前就告訴過你,生意上的事由我來決定。”

  他沒辦法認真責怪她有如此反應,畢竟這是筆預見不到好處的生意。兩個年輕人和一車庫的二手電筒子零件,看起來的確不像是《財星》雜誌評選前五百大企業的熱門人選。但是在五年內,這間位在加州庫比提諾的車庫將會聲名大噪,史提夫·賈伯斯和史提夫·沃茲尼克將被證明是一九七六年最穩賺不賠的投資。傑夫已經在他們身上花了五十萬美元,他堅持他們遵照一位從英特爾退休的年輕行銷經理的建議,他們最近才和他見過面。傑夫也告訴他們,只要繼續把那東西叫做“蘋果”,想幹什麼都行。他還讓他們保有這家新公司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

  “到底有哪個人會想在家裡擺台電腦?不管怎樣,你怎麼會認為那兩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小子真有辦法搞出一部來?”

  “別在意了,好嗎?”

  黛安又開始使性子不說話了,傑夫知道她沒真的沒放下,即使從今以後她絕口不提。

  他一年前和黛安結婚,在他滿三十歲後不久,沒別的理由,只是基於方便。她二十三歲,是來自波士頓的社交名媛,美國歷史最悠久、最大保險公司之一的女繼承人。她有一股纖弱的魅力,而且處在參加者個人身價淨值超出七位元數位的任何場合都能應對自如。兩個人除了對金錢的熟稔度以外沒什麼共同點,但她和傑夫可說是處得相當不錯。現在黛安已經有七個月身孕了,傑夫希望這孩子能激發出她最好的一面,為他們締造出更深刻的連結。

  穿著合身海軍藍西服的年輕金髮女人帶著他們進入釀酒廠的主要建築物,來到位於前方角落中的品酒室。鑽石型的酒架沿著牆壁成排站立,中間由柔和照明的壁凹隔斷,裡頭陳設著葡萄園照片、鮮花,以及幾瓶密拉蘇出產的葡萄酒。

  傑夫和黛安站在房間中央的花梨木吧台旁,以品酒儀式啜飲著夏多內白酒。

  自從七年前海灘上那場災難對話後,琳達顯然說話算話。他寄去的信全都原封不動地退回,送去的禮物也全數遭到拒絕。幾個月後,他終於不再和她連絡,但把她列入他訂閱的剪報服務所記錄追蹤的“個人/優先”對象名單中。他由此得知,琳達已在一九七〇年五月嫁給一位休士頓的建築師、有兩個小孩的鰥夫。傑夫雖然祝福她得到幸福,卻不能不覺得自己被拋棄了……而且是被一個──就她的角度來看──從未認識過他的人拋棄。

  傑夫再一次從工作中找尋慰藉。他最近一次成功之舉,是以巨大獲利賣出他在委瑞內拉和阿布達比的油田,然後迅速在阿拉斯加和加州買進類似產業取而代之,並獲得了十二座近海鑽油井設備的合約。當然,所有交易都在石油輸出國組織的大刀落下前完成。

  他尋求女人的陪伴,就許多方面而言,她們都有些相似的特質。以黛安來說,她有魅力、陪伴周到、精通最講究的社交技巧、教養良好,而且,有時候在床上相當熱情。她們是大亨的女兒,提供進入美國上流社會的護照。懂得遊戲規則,一出生就瞭解身為龐大財富坐擁者伴隨而來的限制與義務。她們現在和他是同類了,他有充分理由從這群人中選擇一位伴侶。黛安的獲選幾乎是隨機選擇的結果,她符合適當的標準。如果他們的結合最終孕育出更偉大的成果,那樣很好……如果沒有,至少他在進入這段婚姻關係時,不曾抱持不切實際的過高期望。

  也許終究,這孩子會讓一切不同。世事難料。

  ※※※

  那只橘色肥貓以可媲美O·J·辛普森衝鋒陷陣時的最佳技巧飛掠過硬木地板。獵物是條已遭受嚴重損壞的閃亮黃色緞帶,如果牠繼續狠下毒手,它很快就會變成一條破布。

  “葛麗倩!”傑夫喚道。“你知道球力撕碎了你一條黃色緞帶?”

  “沒關係,爹地。”他女兒從寬大起居室較遠的角落、靠近俯瞰哈德遜河窗子的地方出聲回答。“肯尼回家了,球力和我要幫忙慶祝。”

  “他什麼時候回家了?他不是還在德國的醫院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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