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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這一連串事情真叫人不爽,”托爾說,“我現在要殺幾個人來出一出這悶氣。你們等著瞧吧。”

  四名神抬著巴德爾的遺體,走下鵝卵石鋪的小道。八條腿帶著他的身體穿過聚集的人群。在默哀的人群中,奧丁站在最前面,他的烏鴉也都站在他的肩頭。他身後站著女武神和其他的阿薩神。冰霜巨人和山巨人也都來到了巴德爾的葬禮,甚至那些來自地下的狡詐矮人工匠也來了。所有人都為巴德爾的死而悲傷不已。

  巴德爾的妻子南娜目睹著丈夫的屍體被抬著從面前而過。她慟哭著,心臟因痛苦跳出了胸腔,她因此死在了岸上。他們將她也抬上了火葬的柴堆,將她的遺體放在巴德爾身邊。為了表現尊重,奧丁將他的臂環德羅普尼爾放在柴堆上,這是矮人布洛克和他的兄弟伊特裡為他打造的純金臂環。每九天,就會有八個同樣美麗的臂環從中而生。然後奧丁俯身下來,在死去的巴德爾耳邊低聲訴說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除了他和巴德爾,再無人知曉。

  巴德爾的馬被盛裝裝飾著,它被獻祭在柴堆的一旁。這樣它在另一個世界也能為主人服務了。

  他們點燃了柴堆。火焰很快吞噬了巴德爾和南娜的身體,還有他的馬和物品。

  巴德爾的身體像太陽一樣燃燒起來。

  托爾站在火葬的柴堆旁,高高舉起妙爾尼爾。“我見證此神聖葬禮。”他宣佈道,同時仍然生著悶氣看著女巨人希爾羅金。托爾覺得,她仍然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尊敬態度來。

  名叫理特的矮人走到托爾的身前,試圖看清火葬的葬台。托爾惱怒地順腳就把他踹進了火裡。這讓托爾感覺好了那麼一點兒,但讓矮人們感覺非常糟糕。

  “這一連串事情真叫人不爽,”托爾暴躁地說,“沒一件順心的。真希望敏捷的赫爾莫德能跟海拉達成一致。巴德爾早點兒複生,對我們所有人都好。”

  5

  敏捷的赫爾莫德不眠不休地騎行了九天九夜。他走得越來越深,在黑暗中穿行:他從傍晚的薄暗,走到了夜晚的黑暗,再走到如漆般毫無星光的純粹黑暗。在黑暗之中,他唯一能看到的便是遠處的一點點金色的微光。

  他越走越近,那金光也就越來越亮。那金色是覆蓋著橋面的稻草,而那座橋橫跨的是冥河,也就是加拉爾河,是每一個亡者的必經之地。

  他讓斯雷普尼爾慢下來,慢慢走上橋。橋在他們的腳下震動起來,甚至左右搖盪。

  “你叫什麼名字?”一個女人問道,“誰是你的親人?你來死人之國想幹什麼?”

  赫爾莫德什麼也沒有說。

  他到達了橋的另一端,那兒站著一個少女。她美麗而蒼白,她望著他,就好像她從未見過任何像他一樣的東西一樣。她的名字是莫德古德,是這座橋的守護者。

  “昨天來的死人,足以裝滿橋這邊的五個國度,但你一人便讓這橋震動得比昨天所有人加起來還要厲害,哪怕那是數不盡的人和馬匹。我能看見你皮膚下殷紅的血液。你不是死亡的顏色——他們是灰色、綠色、白色和青色的。你的皮膚下還有生命。你是誰?為什麼獨闖冥界?”

  “我是赫爾莫德,”他告訴她,“我是奧丁的一個兒子,我騎著奧丁的坐騎,來到這裡尋找巴德爾。你看到他了嗎?”

  “見過他的人都不會忘記。”她說,“英俊美麗的巴德爾在九天前過了橋。他去海拉的大殿了。”

  “我謝謝你,”赫爾莫德說,“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往下走,再往北走,”她告訴他,“一直往下走,再一路向北。你就能見到冥界的大門了。”

  赫爾莫德繼續前行,向北沿路而去,直到看到聳立在面前的高牆和去往冥界的大門。它們比世間最高的樹還要高。他跳下馬來,系緊了馬鞍上的繩索。他又跳上馬,這一次他緊緊地抓住馬鞍,催促著斯雷普尼爾跑得越來越快,到最後,它猛地躍了起來。那一躍超越了所有馬兒的跳躍,無論是亙古以來的,還是此刻以後的。那一躍越過了冥界的大門,來到了另一邊——從無活人能至的海拉的王國。

  赫爾莫德來到死亡世界的大殿門口,下馬走進殿內。他的兄弟巴德爾正坐在桌首,顯然被奉作上賓。巴德爾蒼白無比,他的皮膚灰白,就像失去太陽的陰霾天氣。他坐在那兒喝著海拉的蜜酒,吃著海拉的食物。看到赫爾莫德時,巴德爾讓他坐到身邊,這一夜都同他們一起飲酒。巴德爾的另一邊坐著的是他的妻子南娜。她身邊坐著的,則是心情顯然非常糟糕的矮人理特。

  在海拉的世界裡,太陽永不升起,一天永遠無法開始。

  赫爾莫德看著大殿的對面,那兒坐著一位別樣美麗的女人。她右邊的身體是活人的顏色,左邊卻是灰黑枯萎的樣子,就像死去一周的屍體一樣——那些在森林裡吊死的人的屍體,或者在大雪中凍死的人的屍體。赫爾莫德知道這就是海拉,洛基的女兒。眾神之父讓她掌管死者的世界。

  “我來找巴德爾,”赫爾莫德對海拉說,“是奧丁命令我來的。萬物都在為他哀悼。你必須把他還給我們。”

  海拉神情淡漠。她一隻綠色的眼睛和一隻萎縮死去的眼睛一起盯著赫爾莫德。“我是海拉,”她簡單說道,“死去的人來到我這裡,就不再回到上面的世界。我憑什麼要讓巴德爾走?”

  “萬物都為他哀傷無比。他的死讓我們所有人都悲痛至極,無論是神、冰霜巨人、矮人,還是精靈。動物為他哀悼,樹木也為他悲傷。甚至連金屬都為他痛苦。哪怕是無情的石頭,也夢想著勇敢的巴德爾能回到世上,回到太陽照亮的土壤。讓他走吧。”

  海拉沉默地用她那兩隻不一樣的眼睛看著巴德爾,然後她歎了口氣。“在所有來到我地界的事物中,他是最美麗、最好的。但若真如你所說,眾生萬物都為巴德爾悲傷哀悼,所有的生靈和萬物都愛戴他,那我就將他歸還給你。”

  赫爾莫德跪拜在了她的腳下。“您太仁慈高尚了。感謝您!感謝您,偉大的女王!”

  她低頭看了看他。“起來吧,”她說,“我還沒有答應把他還回去。這是你的任務了,赫爾莫德。去詢問他們吧,詢問生靈,詢問所有的神和巨人、所有的石塊和植物。去詢問萬物。如果眾生萬物都為他哭泣,想要他回去,我就歸還巴德爾,讓他重返世間。然而,如果有哪怕一個生靈拒絕為他哭泣,或說他的壞話,那麼他就將永遠地留在我這裡。”

  赫爾莫德站起身來。巴德爾帶著他離開大殿。他把奧丁的臂環德羅普尼爾遞給赫爾莫德,讓他還給奧丁,作為赫爾莫德確實來過冥界的證據。南娜將一件麻的紗裙送給弗麗嘉,一隻金戒指送給弗麗嘉的侍女芙拉。理特僅僅對他做了幾個鬼臉和一些粗魯的手勢。

  赫爾莫德騎上了斯雷普尼爾,這次冥府的大門為他打開了。他沿著他來的路返回,過了橋,最終重又看到了日光。

  回到阿斯加德的赫爾莫德把臂環德羅普尼爾還給了眾神之父,並告訴了他發生的一切。

  赫爾莫德所不知道的是,他還在地下世界的時候,奧丁已有了一個新的兒子來代替巴德爾。這個兒子名叫瓦利,是奧丁和女神琳達之子。他還不到一天大的時候,就手刃了霍德。所以他也算是為巴德爾的死報了仇。

  6

  阿薩眾神向世界各地都發出了信使。這些信使如疾風一般,他們詢問遇到的一切事物,是否會為巴德爾而哭泣。這樣一來,巴德爾就能離開海拉的世界了。女人們在哭泣,男人們在哭泣,孩童們也在哭泣。空中飛的鳥兒在為巴德爾哭泣,還有大地、樹木、山石。信使們遇到金屬時,它們甚至也會哭泣,那悲鳴就如一把利劍被從寒冰中拾起,迎著陽光和溫暖。

  萬物都為巴德爾哭泣。

  信使們紛紛完成任務回到阿斯加德,他們滿臉歡欣,充滿了勝利的喜悅。巴德爾很快就要回到阿薩眾神之中了。

  他們在山上休憩,在山洞旁的一處平地分享帶來的食物,暢飲蜜酒。他們縱情歡笑。

  “是誰在那兒?”一個年邁的女巨人的聲音從山洞裡傳來。她看起來好像有點兒熟悉,可信使們都不確定到底是誰。“我是索克,”她說,這名字是感謝的意思,“你們在這兒幹什麼?”

  “我們剛剛詢問完萬物和所有生靈,是否會為死去的巴德爾哭泣。英俊美麗的巴德爾被他盲眼的兄弟所殺。我們所有人都想念巴德爾,就如同想念天空中的太陽,如果它失去了光輝的話。每個人都會為他哭泣。”

  女巨人抹了抹自己的鼻子,然後清了清嗓子,吐了口唾沫在石頭上。

  “老索克可不會為巴德爾哭泣,”她粗魯地說,“不管是生是死,老奧丁的兒子都未曾給我帶來任何快樂,他帶給我的只有痛苦。他死了我才高興呢。世界終於清淨了。讓海拉留著他吧。”

  說完她就轉身走回山洞裡,再也看不見了。

  信使們回到阿斯加德,向眾神講述了他們所見的一切,傳遞了他們任務失敗的消息,因為確實有一個生靈,既不曾為巴德爾哭泣,也不願讓他回來:一個住在山洞裡的、年邁的女巨人。

  就在這時,他們開始意識到老索克像誰了:她走路的姿態像極了洛基,勞菲之子。

  “我猜那就是洛基變的,”托爾說,“當然是洛基的錯。一切都是洛基的錯。”

  托爾舉起錘子妙爾尼爾,召集了一群神去找洛基報仇。可他們卻找不到這個狡詐的麻煩精了。他躲在遠離阿斯加德的某處,對自己的聰明舉動洋洋自得,靜候這輪風波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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