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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千四百十四 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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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庚·兵 詩文四 【諸將策疏籌略】 漢趙充國上《謝罪陳兵利書》: 漢昭帝時,酒泉太守辛武賢奏言:今虜朝夕為寇,土地寒苦,漢馬不能冬屯。兵在武威、張掖、酒泉,萬騎以上,皆多羸瘦,可益馬食。以七月上旬齎三十日糧,分兵並出張掖、酒泉,合擊罕開在鮮外上者。虜以畜產為命。今皆離散,兵即分出,雖不能盡誅,奪其畜產,虜其妻子,複引兵還冬複擊之,大兵仍出,虜必震壞。天子下其書,充國令與校尉以下吏士知羌事者博議。充國以為:武賢欲輕引萬騎分為兩道出張掖,回遠千里。以一馬自佗負三十日食,為米二斛四鬥,麥八斛。又有衣裝兵器,難以追逐。勤勞而至,虜必商軍進退,稍引去,逐水草,入山林。隨而深入,虜即據前險,守後阝厄,以絕糧道。必有傷危之憂,為夷狄笑,千載不可複。而武賢以為可奪其畜產,虜其妻子,此殆空言,非至計也。先零首為叛逆,他種劫略,故臣愚策欲指罕開暗昧之過,隱而勿章,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宜悔過反善,因赦其罪。選擇良吏知其俗者,俯循和輯,此全師保勝安邊之策。天子下其書。公卿議者鹹以為先零兵盛而負罕開之助,不先破罕開,則先零未可圖也。 上乃拜侍中樂城侯許延壽為強弩將軍,即拜酒泉太守武賢為破羌將軍,賜璽書,嘉納其策,以書數誚充國曰:皇帝問後將軍,甚苦暴露。今張掖以東粟石百餘,芻槁束數十,轉輸並起,百姓煩擾。將萬餘之眾,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爭其畜食,欲至冬,虜皆當畜食多藏匿山中,依險阻,將軍士寒,手足皸瘍,甯有利哉?將軍不念中國之貴,欲以歲數而勝,微將軍誰不樂此者。今詔破羌將軍武賢,將兵六千一百人,敦煌太守快將二千人,長水校尉富昌、酒泉侯奉世,將月氐兵四千人,亡慮萬二千人,齎三十日食,以七月二十二日擊罕羌,入鮮水北句廉上。去酒泉八百里,去將軍可千二百里。將軍其引兵便道西並進,雖不相及,使虜聞東方北方兵並來,分散其心意,離其黨與,雖不能殄滅,當有瓦解者。已詔中郎將印將胡越佽飛射士步兵二校尉益將軍兵。今五星出東方,中國大利,蠻夷大敗。 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戰者吉,弗敢戰者凶。將軍急裝,因天時,誅不義,萬下必全。勿複有疑。充國既得誚,以為將任兵在外,便宜有守,以安國家。乃上書謝罪。因陳兵利害。 【唐文粹】 杜牧《上周相公書》: 某再拜。伏以大儒在位,而未有不知兵者;未有不能制兵,而能止暴亂者;未有暴亂不止,而能活生人,定國家者。自生人已來,可以屈指而數也。今兵之下者,莫若刺伐之法。 《詩》《周頌》「維清奏象舞」之篇曰:「維清緝熙,文王之典。迄用有成,維周之禎。」象者,象武王伐紂之法。此乃文王受命,受殷王專征之命也。七年五伐,留戰陣刺伐之法,遺之武王。武王用以伐紂,而有天下,致之清平,為周家之禎祥。周公居攝,祀文王於清廟,作此詩以歌舞文武之德。其次,兵之尤者,莫若鉤援沖壁。今之一卒之長,不肯親自為之。 《詩》《大雅》「周公皇矣,美周」之詩曰:「以爾鉤援,以爾臨沖。以伐崇墉,臨沖閑閑,崇墉言言。」此實文王伐崇墉,傳於其城,以臨車沖鉤援其城,文王親自為之。夫文王何人也?周公詩之,夫子刪而取之,列于《大雅》,以美文王之功德,手弦而口歌之,不知後代之人何如此三聖人?安有謀人之國,有暴亂橫起,戎狄乘其邊,坐於廟堂之上。曰:「我儒者也,不能知兵。」不知儒者,竟不可知兵乎?竟可知兵乎? 長慶兵起,自始至終廟堂之上指縱非其人,不可一二悉數。高宗朝薛仁貴攻吐蕃,大敗於大非川。仁貴曰:今年歲在庚午,不當有事於西方。此乃鐘鄧伐蜀身誅不返。昨者誅討黨羌,征關東兵用於西方,是不知天道也;邊地無積粟,師無見糧,不先屯田,隨日隨餉,是不知地利也;兩漢伐虜,騎兵取于山東,乃謂冀之北土,馬之所生,馬良而多,人習騎戰,非山東兵不能伐虜。昨者以步戰騎,百不當一,是不知人事也。天時地利人事,此三者皆不先計量短長得失,故困竭天下,不能滅撲敕之虜,此乃不學之過也。不教人戰,是謂棄之;則謀人之國,不能料敵,不曰棄國,可乎?某所注《孫武》十三篇,雖不能上窮天時,下極人事,然上至周秦,下至長慶寶曆之兵,形勢虛實,隨句解析。離為三編,輒敢獻上,以備閱覽。少希鑒悉苦心,即為至幸。伏增惶惕之至,某頓首再拜。 又《上澤潞劉司徒書》: 今日輕重,望於幾人。相位將權,長材厚德。與輕則輕,與重則重。將軍豈能讓焉?昔者齊盜坐父兄之舊將,七十年來,海北河南泰山,課賦三千里,料甲一百縣,獨據一面,橫挑天下。利則伸,鈍則滿鏃而不發,約在子孫血絕而已。此雖使鐵偶人為六軍,取不孔易。況席征蔡之弊,天下銷耗,燕蟠趙伏,用齊蔔我,當此之時,一年不能勝,則百姓半流;二年不能勝,則關東之國孰知其變化也。將軍一心仗忠,半夜興義,昧旦而齊族矣。疆土籍口,探出僭物重寶,仰關輦上。是以趙一搖,燕一呼,爭來汗走,一日四海廓廓然無事矣。伏惟將軍之功德,今誰比哉?是以初守滑台為尚書,守潞為僕射,乃作司空,乃作司徒,爰開丞相府,平章天下。越錄躐等,驟得富貴,古今之人,亦以為將軍止此而已矣!將軍德于國家甚信大,國家複之于將軍,雅亦無與為大矣!今者上党足馬足甲,馬極良,甲極精,後負燕,前觸魏,側肘趙,彼三虜屠囚天子耆老,劫良民使叛,禦尾交頸,各蟠千里,不貢不覲,私贍妻子,王者在上,此輩何也?今者上党馳其精良,不三四日,與魏決于漳水西。不五六日,與趙合于氵氐水東。縈大原,排飛狐,緩不二十日,與燕遇于易水南北。天下之郡國,足以事區區于忠烈無如上黨者;明智武健,忠寬信義,知機便,多算畫,攻必巧,戰不負,能使萬人樂死赴敵,足以事區區于忠烈,天下之人,無如將軍者;爵號祿位,富貴休顯,宜驅三族上校恩澤,宜出萬死以副倚注,天下之人亦無如將軍者。是將軍負天下三無如之望也。始者將軍賴齊,然後得祿仕,入臥內,等子弟,一身聯齊累世之逆卒。境上爭首,其恩甚厚,其勢甚不便。將軍以為大仁可殺身,大忠不顧細謹,終探懷而取之。今者將軍負三無如之望,上戴天子,四海之大,以為緩急。所宜日夜具申喧請,今默而處者四五歲矣。負天下之三無如者,宜如是邪?不宜如是邪?是以天下之小人,以為將軍始者亡齊。見利而動;今者安潞,見義而止。若是,則天下利無窮,義有限,走無窮,背有限,則安可識之哉?其有識者,則曰不然。夫桓文之霸也,先修刑政,然後事事。近者山東士人來者,鹹道上黨之政,軍士兵,吏士詳,男子畝,婦人桑。老者養,孤者庇。 上下一切,罔有紕事。暨乎政庭,則將軍不知尊,布衣不知卑。諸侯之驕久矣,是以高才之人不忍及門;仁政不施久矣,是以暴亂不止。若此者,將軍是行仁政,來高才。苟行仁政,來高才,若非止暴亂,尊九朝,峻中興,複何汲汲如是邪?在漢伯通,在晉牢之,二人功力不寡,一旦誅死,人豈冤之?符秦相猛,將終戒視後禍,大唐太尉房公,忍死表止伐遼。此二賢當時德業不左諸人,尚死而不已。蓋以輔君活人為事,非在矜伐邀引為心也。伏惟將軍思伯通牢之所以不終,仰相猛房公之所以垂休,則天下之人,口祝將軍之福壽,目睹將軍盛德之形容,手足必不敢加不肖于將軍之草木。此乃上下萬世,烈丈夫口念心禱而求者。今將軍能有之,豈可容易而棄哉? 大唐二百年,自外叛者三十餘種。大者三得其二,小者亦包裹千里,燕、趙、魏、潞、齊、蔡、吳、蜀,同歡共悲,手足相急,陣刺死,帳下死,圍悉死,伏劍死,斬死,絞死,大者三歲,小或一月,已至於盡死。曰忠曰義,則有父子同壇,兄弟繼踵。論罪則曰有某功,論功則曰舍某罪。伏惟十二聖之仁,一何汪汪焉!天之校惡滅逆,複何一切焉!此乃盡將軍所識,複何云云!小人無位而謀,當死罪。某恐懼再拜。羅隱《上招討宋將軍書》: 朝廷以簡陵九年,彭虺肆螫,而東南一臂,為之枯耗。其後吳卒以狼山叛,則東西浙之筋力殆矣。自爾天子不重困百姓,由是官未實爵,諸葛爽礻央安文礻石,皆自盜而升朝序也。所以不幸者,江南水,鍾陵火,沿淮饑,汴滑以東螟,故無賴輩,一食之不飽,一衣之不覆,則磨寸鐵,挺白捧,以望朝廷姑息。 而王仙芝尚君長等,淩突我廬壽,火尋剝我梁宋。天子以蟣虱癢痛,不足搔爬。因處分十二州,取將軍為節度,非方鎮之無帥,非朝廷之乏人,蓋以將軍跳出隴右,不二十餘年,三擁節旄,謂將軍必能知恩用命耳。今聞群盜已拔睢陽二城,大樑亦板築自固,彼之望將軍,其猶沸之待沃壓之待起也。而將軍朱輪大旆,優遊東道,抑不知朝廷八十三州奉將軍侍衛者乎?複俾將軍誅剪草寇者乎?昔韓之醫良而性嗇,故為人治,未嘗剔去根源,所以延其疾而養其財也。後有商于韓者,以疽見醫。醫且欲大其疽而沽直,固以藥稔之,疽潰商斃,商之家表于韓,韓侯屍其族,而籍其有無。且二賊齧壽春,口炎潁上,刷亳社,掠合肥,經營于梁宋,其為老者殺而少者傷,驅人之婦女,輦人之財貨,將軍固知之矣。自將軍受命,迄今三月,關東之慘毒不解,殺傷驅輦之不已,乃將軍為之,非君長仙芝所為也。 文皇帝時衛公靖,大帝時鄭仁泰、薛仁貴,或戢斂不謹,或同候輕重,當時憲司,悉以法繩。今將軍勳業不若衛公靖之多也,出師非鄭薛之敵也,而橫擁士伍,鞭撻愧運,以愚度之,將軍之行,酷於君長仙芝之行也。甚為將軍憂。前者天子慮將軍以愛子之念,複授禁秩,俾在軍前,則朝廷寵待將軍,倚望將軍。俱不淺矣。苟將軍戮力以除暴,推誠以報國,今其時也。無使躡韓之醫。又,林蘊《上宰相元衡弘靖論兵書》: 陸賈有言:天下有事屬在將,天下無事屬在相。伏惟相公兼將相之重任,執殺生之大柄。蘊以竊被教化,忝在陶鈞之內,四海安平,某則與歌虞贊魯之人為儔;苟有妖孽,某安不隳裂肝膽,為相公之腹心乎!愚者千慮,或有一得,伏願相公少賜採擇焉。」道路云云,以為淮西凶黨,侵犯疆鄙。某伏料相公制置如在諸掌矣。然則舜有天下,辟四門,明四目,達四聰,欲天下之誠畢見矣;平津侯開東閣以延天下士,欲天下之美惡畢知矣。伏惟相公抱赫赫濟時之略,佐明明聖上之朝。 某切願相公以平津之德,致聖上廣帝舜之道。使天下之事可重而實諸掌,則淮西之寇不足以為患矣。某幼讀書,不求甚解,但見古人之有建功立事者,心則慕之。以是十試藝於春闈,竟不成名,今為河朔一從事耳。苟不自言,其誰為言于相公乎?且人生天地之間,必合達天地之性。苟違天地之性者,是天地之棄物也。今淮西凶黨,是天地已棄之物。相公誠順天而誅,可不偉歟?其竊聆議者,謂淮西兵強,不與恒鄆兩軍掎角相應,此皆腐儒豎子之言,不足與相公計大事。何者?自兵興已來,僅六十年,人皆尚武,各思功業。彼或有逆,此則有順,以順討逆,往無不克。爰自國初,垂二百年,時有悖逆,孰為存者?今天下之藩鎮六十,甲士百萬,雖有依違,未盡化者,不由三所耳。議者若以為申說言淮蔡必強,則陳許安得而弱乎?況以人敵人,彼亦人也;以兵刃敵兵刃,彼亦兵刃也。或示其弱,則過不在士卒。伏計此事,已經相公心矣。某請征四年冬出師討恒陽之事明之。初王承宗阻兵,盧從史潛應,天兵欲進,賊必知之。況內丘與臨城,積二十裡,北為賊境,南是天兵,兩處傍山,俱置死地。堯山與高邑,共據一川,若盧從史必議引兵直進,則趙州高邑,立可屠之。此既不備,彼又得計,豈得賊勢強而天兵弱耶?德宗朝韓全義統師,自取退恧。蓋緣淄青諸道,悉會用兵,所謂暗齊盜糧,不得不敗。且兵以售死為效,國以厚錫為誠,某竊知比者行營師徒若役,錫賚納於將帥,饑寒加於士卒,欲其破虜,其可得乎?又朝廷獎用,多藉舊人,蓋取官崇,或言望重。殊不料彼已崇重,更複何求?以此取人,往往皆失。 某輒賀相公昨者制置,已得其人。則陳許李光顏,安州李聽唐州田秀誠功忠的立,某亦素諳,伏願相公任之不疑,各委兵柄,但絕常鄆兩處,莫許知聞。其餘連城,惟在感激,人一其性,豈不易圖?如此,則相公之功,不後郭尚父李令公之功也。豈佐商輔周之德,獨專美於前歟?議者若以為恒冀強梁,相公則有魏博澤潞制之矣;淄青暴慢,相公則有梁宋徐泗制之矣。以天下無限之勇士,破淮西有數之凶賊,孰謂不可?然則某又切願相公,用其勇敢之士,分巡諸道,將帥有不用命者,許以軍法按之;士卒有被饑寒者,以其赤子保之。如此,則忠勇奮起,奸謀自殄,倒戈脫劍,不日可期。某久歷險難,多見成敗。比被劉辟欲殺,無人薦論。本使程僕射入朝之時,再三邀請,某以謂已出萬死,固求一伸。窮困蹉跎,竟無知者,程僕射禮惠逾厚,某又愛彼功名。至元和十六年,方受奏請。既奉恩詔,兼授憲官,心期佐戎,必擬立事。自到河北,首未四年,群情所難,某意獨易。蓋以朝廷典法,率而行之,道路皆知,無不驚駭。況留家口,並不將去。今年八月內,蒙程僕射薦闕庭,幾欲半年,末蒙公論。伏以西南東北兩處從軍,自執庸愚,不失誠節。今當相公舉直之日,是某幸得盡言之秋,仰望陶鈞,置諸倫品。柔遠之道,此為事先。不宣,某再拜。 【宋歐陽公集】 《通進司上書》: 十二月二十四日,宣德郎守太子中允館閣校勘臣歐陽修,謹昧死再拜上書于皇帝闕下。臣伏見國家自元昊叛逆,關西用兵以來,為國言事者眾矣。臣初竊為三策,以料賊情。然臣迂儒,不識兵之大計,始猶遲疑,未敢自信;今兵興即久,賊形已露,如臣素料,頗不甚遠。故竊自謂有可以助萬一而塵聽覽者。謹條以聞。惟陛下仁聖,寬其狂妄之誅,幸甚。夫關西弛備,而民不見兵者,二三十年矣。使賊萌亂之初,藏形隱計,卒然而來,當是時,吾之邊屯寡弱,城堡未完,民習久安而易驚,將非素選而敗怯,使其羊驅豕突,可以奮然而深入。然國威未挫,民力未疲,彼得城而居,不能久守,虜掠而去,可邀擊其歸,此下策也。故賊知而不為之。戎狄侵邊,自古為患,其攻城掠野,敗則走而勝則來,蓋其常事。此中策也。故賊兼而用之。若夫假替名號,以威其眾,先擊吾之易取者一二,以悅其心。然後訓養精銳為長久之謀。故其來也,雖勝而不前,不敗而自退,所以誘吾兵而勞之也。或擊吾東,或擊吾西,乍出乍入,所以使吾兵分備多,而不得減息也。 吾欲速攻,賊方新銳,坐而待戰,彼則不來。如此相持,不三四歲,吾兵已老,民力已疲。不幸又遇水旱之災,調斂不勝,而盜賊群起。彼方奮其全銳,擊吾困弊,可也;使吾不堪其困,忿而出攻,決于一戰,彼以逸而待吾勞,亦可也;幸吾苦兵,計未知出,遂求通聘,以邀歲時之賂,度吾困急,不得不從,亦可也。是吾力一困,則賊謀無施而不可,此兵法所謂不戰而疲人兵者,上策也,而賊今方用之。今三十萬之兵,食於西者二歲矣;又有十四五萬之鄉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萬之兵連年仰食,而國力不困者也。臣聞元昊之為賊,威能畏其下,恩能死其人。自初僭叛,女曼書已上,逾年而不出,一出則鋒不可當。執劫蕃官,獲吾將帥,多禮而不殺,此其凶謀所畜,皆非倉卒者也。奈何彼能以上策而疲吾,吾不自知其已困!彼為久計以撓我,我無長策而制之哉?夫訓兵養士,伺隙乘便,用間出奇,此將帥之職也。 所謂閫外之事而君不禦者可也;至於外料賊謀之心,內察國家之勢,知彼知此,因謀制敵,此朝廷之大計也,所謂廟算而勝者也。不可以不思。今賊謀可知以久而疲我耳。吾勢可察,西人已困也。誠能豐財積粟,以紓西人而完國壯兵,則賊謀沮而廟算得矣。夫兵,攻守而已,然皆以財用為強弱也。守非財用而不久,此不待言。請試言攻,昔秦席六世之強,資以事胡,卒困天下而不得志;漢因文景之富力,三舉而才得河南;隋唐突厥吐蕃,常與中國相勝敗,擊而勝之者有矣,未有舉而滅者。秦漢尤強者,其所攻,今元昊之地是也。況自劉平隱沒,賊鋒熾銳,未嘗挫衄。攻守之計,非臣所知。天威所加,雖終期於掃盡;然臨邊之將,尚未聞得賊釁隙,挫其凶鋒。是攻守皆未有休息之期,而財用不為長久之計,臣未見其可也。四十五萬之人,坐而仰食。然關西之地,物不加多,關東所有,莫能運致掊克細碎,既以無益而罷之矣。至於鬻官入粟,下無應者。改法權貨,而商旅不行。是四五十萬之人,惟取之於西人而已。西人何為而不困?困而不起為盜者,須水旱爾。外為賊謀之所疲,內遭水旱而多故。天下之患,可勝道哉! 夫關西之物不能加多,則必通其漕運而致之。漕運已通而關東之物不充,則無得而西矣。故臣以謂通漕運、盡地利、權商賈,三術並施,則財用足而西人紓,國力完而兵可久。以守以攻,惟上所使。夫小瑣目前之利,既不足為,長久之謀,非旦夕而可效,故為長久而計者,初若迂愚而可笑。在必而行之,則其利慚矣。故臣區區,不敢避迂愚之責。請上便宜三事,惟陛下裁擇。其一曰通漕運。臣聞今為西計者,皆患漕運之不通,臣以謂但未求之耳!今京師在汴,漕運不西,而人之習見者,遂以為不能西。不知秦漢隋唐,其都在雍,則天下之物,皆可致之西也。山川地形非有變易于古,其路皆在,昔人可行,今人胡一作何為而不可? 漢初,歲漕山東粟數十萬石。是時運路未修,其漕尚少。其後武帝益修渭渠,至漕百余萬石。隋文帝時,沿水為倉,轉相運置,而關東汾晉之粟,皆至渭南,運物最多。其遺倉之跡,往往皆在,然皆尚有門之險。其唐裴耀卿,又尋隋跡,於三門東西置倉,開山十八裡,為陸運以避其險。卒溯河而入渭。當時歲運不減二三百萬石。其後劉晏遵耀卿之路,悉漕江淮之米,以實關西。後世言能經財利而善漕運者,耀卿與晏為首。今江淮之米,歲入於汴者六百萬石。誠能分給關西,得一二百萬石足矣。今兵之食汴漕者,出戍甚眾,有司不惜百萬之粟,分而及之,其患者三門阻其中爾。今宜浚治汴渠,使歲運不阻,然後按求耀卿之跡,不憚十許裡陸運之勞,則河漕通而物可致,且紓關西之困。 使古無法,今有可為尚當為之;況昔人行之而未遠,今人行之而豈難哉?耀卿與晏初理漕時,其得尚少。至其末年,所入十倍,是可久行之法明矣。此水運之利也。臣聞漢高之入秦,不由東關,而道南陽過酈,柝而入武關。曹操等起兵誅董卓,亦欲自南陽道丹析而入長安。是時張濟又自長安出武關,奔南陽,則自古用兵往來之徑也。臣嘗至南陽,問其遺老,雲:自鄧西北至永興六七百里,今小商賈往往行之。初漢高入關,其兵十萬。夫能容十萬兵之路,宜不甚狹而險也。但自雒陽為都,行者皆趨東關,其路久而遂廢。今能按求而通之,則武昌、漢陽、郢、複、襄陽、梁、洋、金、商均、房、光化,沿漢之地,十一二州之物,皆可漕而頓之南陽。自南陽為輕車入輦而遞之,募置遞兵,為十五六鋪,則十餘州之物,日日入關而不絕。沿漢之地,山多美木,近漢之民,仰居而有餘。以造舟車,甚不難也。前日陛下深恤有司之勤,內賜禁錢數十萬,以供西用,而道路艱家誤作難遠,輦運逾年,不能畢至。至於軍裝輸送,多苦秋霖,邊州已寒,冬服尚滯于路。其艱如此,夫使州縣綱吏遠輸京師,轉冒艱滯,然後得西。豈苦較南陽之旁郡,度其道裡,入于武關,與至京師遠近等者,與其尤近者,皆使直輸于關西。京師之用有不足,則以禁帑出賜有司者代而充用。其迂曲簡直,利害較然矣。此陸運之利也。 其二曰盡地利。臣聞昔之畫財利者易為工,今之言財利者難為術。昔者之民賦稅而已,故其不足則鑄山煮海,榷酒與茶,征關市而算舟車,尚有可為之法,以苟一時之用。自漢魏迄今,其法日增,其取益細。今取民之法盡矣。昔者賦外之征,以備有事之用。今盡取民之法,用於無事之時,悉以冗費而糜之矣。至卒然有事,則無法可增。然獨猶有可為者,民作而輸官者已勞,而遊手之人方逸;地之產物者耕不得代,而不墾之土尚多。是民有遺力,地有遺利,此可為也。況曆視前世用兵者,未嘗不先營田。漢武帝時,兵興用乏,趙過為畎田人犁之法以足用;趙充國攻西羌,議者爭欲出擊,而充國深思全勝之策,能忍而待其弊,至違詔罷兵而治屯田,田于極邊,以遊兵而防鈔寇,則其理田不為易也,猶勉為之;後漢之時,曹操屯兵許下,強敵四面。以今視之,疑其旦夕戰爭而不暇,然用棗祗韓浩之計,建置田官,募民而田近許之地,歲得谷百萬石,其後郡國皆田,積穀無數。隋唐田制尤廣,不可勝舉。 其勢艱而難田,莫若充國。迫急而不暇田,莫如曹操。然皆勉焉,不以遷緩而不田者,知地利之博而可以紓民勞也。今天下之土不耕者多矣。臣未能悉言,謹舉其近者:自京以西土之不辟者不知其數。非土之瘠而棄也,蓋人不勤農,與夫役重而逃爾。久廢之地,其利數倍于勞。蘇訛作營田,今若督之使勤,與免其役,則願耕者眾矣。臣聞鄉兵之不便於民,議者方論之矣。充兵之人遂棄農業,托雲教習,聚而飲博。取資一有於字其家,不顧無有。官吏不加禁,父兄不敢詰。家家自以為患也。河東河北關西之鄉兵,此猶有用。若京東西者,平居不足以備盜,而水旱適足以為盜。其尤可患者,京西素貧之地,非有山澤之饒,民惟力農是仰。 而今三夫之家一人,五夫之家三人為遊手。家本誤作浮手凡十八九州,以少言之,尚可四五萬人。不耕而食,是自相糜耗而重困也。今誠能盡驅之使耕於棄地,官貸其種,歲田之入,與中分之,如民之法,募吏之習田者為田官,優其課最而誘之,則民願田者眾矣。太宗皇帝時,嘗貸陳蔡民錢使市牛而耕,真宗皇帝時亦用耿望之言,買牛湖南而治屯田。今湖南之牛歲賈於北者皆出京西,若官為買之,不難得也。一有「又宜重為法以困所謂私牛之客者,使不客於民而棄為官耕。凡民之已有牛者使自耕,則牛不足而官市者不多」四十四字。且鄉兵本農也,籍而為兵,遂棄其業。今幸其去農未久,尚可複驅還之田畝,使不得群遊而飲博,以為父兄之患,此民所願也。一夫之力,以逸而言,任耕縵田一頃,使四萬人皆耕。而久廢之田,利又數倍,則歲穀不可勝數矣。京西之分,北有大河,南至漢而西接關。若又通其水陸之運,所在積谷,惟陛下詔有司而移用之。其三曰權商賈。 臣聞秦廢王法,啟兼併,其上侵公利,下刻細民,為國之患久矣。自漢以來,嘗欲為法而抑奪之,然不能也。蓋為國者興利日繁,兼併者趨利日巧,至其甚也,商賈坐而權國利。其故非他,由興利廣也。夫興利廣,則上難專,必與下而共之,然後通流而不滯。然為今議者,方欲奪商之利,一歸於公上而專之,故奪商之謀益深,則為國之利益損。前日有司屢變其法,法每一變,則一歲之間所損數百萬。議者不知利不可專,欲專而反損,但雲變法之未當,變而不已,其損愈多。夫欲十分之利皆歸於公,至其虧少,十不得三,不若與商共之,常得其五也。今為國之利多者,茶與鹽耳。茶自變法已來,商賈不復,一歲之失,數年莫補。所在積朽,棄而焚之。前日議者,屢言三說之法為便,有司既以詳之矣。今誠能複之,使商賈有利而通行,則上下濟矣。解池之鹽,積若山阜。今宜暫下其價,誘群商而散之。先為令曰:三年將復舊價。則貪利之商,爭先而湊矣。夫茶者,生於山而無窮;鹽者,出於水而不竭。賤而散之三年,十未減其一二。夫二物之所以貴者,以能為國資錢幣爾。今不散而積之,是惜朽壞也,夫何用哉!夫大商之能蕃其貨者,豈其銖銖躬自鬻於市哉?必有販夫小賈,就而分之。販夫小賈,無利則不為,故大商不妒販夫之分其利者,恃其貨博,雖取利少,貨行流速,則積少而為多也。今為大國者,有無窮不竭之貨,反妒大商之分其利,寧使無用而積為朽壞,何哉?夫大商之善為術者,不惜其利而旅販夫。大國之善為術者,不惜其利而誘大商。此與商賈共利,取少而致多之術也。一有之:「今商賈之難以術制者,以其積貨多而不急故也,利厚則來,利薄則止,不可以號令召也。 故每有司變法,其利既薄,小商以無利而不能行,則大商方幸小商之不行,適得獨賣其貨,尚安肯勉趨薄利而來哉?故變法而刻利者,適足使小商不來,而為大商賈積貨也。今必以術制商,宜盡括其居積之物,官為賈而還之,使其貨盡而後變法。夫大商以利為生,一歲不營利,則有惶惶之憂。彼必不能守積錢而閒居,得利雖薄,猶將勉而來。此變法制商之術也。夫欲誘商而通貨,莫若與之共利。此術之上也;欲制商使其不得不從,則莫若痛裁之使無積貨,此術之下也。然此可制茶商耳。若鹽者,禁益密益則冒法愈多,而刑繁。」凡二百三十八字。若縣官自為鬻市之事,此大商之不為。臣謂行之難久者也。誠能不較錙銖而思遠大,則積朽之物散,而錢幣通,可不勞而用足矣。臣愚,不足以知時事,若夫堅守以扡賊,利則出而擾之,凡小便宜,願且委之邊將。至於積谷與錢,能其漕運,不二三歲而國力漸豐,邊兵漸習,賊銳漸挫,而有隙可乘,然後一舉而滅之,此萬全之策也。願陛下不以其小者責將帥,謀其大計而行之。則天下幸甚。臣修昧死再拜。 【蘇老泉集】 《上韓樞密書》: 太尉執事:洵著書無他長,及言兵事,論古今形勢,至自比賈誼。所獻《權書》,雖古人已往,成敗之跡,苟深曉其議,施之於今,無所不可。昨因請見,求進末義,太尉許諾,謹撰其說。言語樸直,非有驚世絕俗之談,甚高難行之論。太尉取其大綱,而無責其纖悉,蓋古者非用兵決勝之為難,而養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決之為溝塍,壅之為沼,是天下之人能之。委江河,注淮泗,匯為洪波,瀦為大湖,萬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後未之見也。夫兵者,聚天下不義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殺人之事。夫惟天下之未安,盜賊之未殄,然後有以施其不義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試其殺人之事,當是之時,勇者無餘力,智者無餘謀,巧者無餘技。故其不義之心,變而為忠;不仁之器,加之於不仁;而殺人之事,施之於當殺。及夫天下既平,盜賊即殄,不義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餘力,則思以為亂;智者有餘謀,巧者有餘技,則思以為詐。於是天下之患雜然出矣。 蓋虎豹終日而不殺,則跳踉大叫以發其怒;蝮蠍終日而不螫,則噬齧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無足怪者。昔者劉項奮於草芥之間,秦楚無賴子弟千百為輩,爭起而應者不可勝數。轉鬥五六年,天下厭兵,項籍死而高祖亦已老矣。方將分王諸將,改定律令,與天下休息。而韓信黥布之徒,相繼而起者七國。高祖死于介胃之間而莫能止也。連延及于呂氏之禍,訖孝文而後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難也!劉項之勢,初若決河,順流而下,誠有可喜;及其崩潰四出,放乎數百里之間,拱手而莫能救也。嗚呼!不有聖人,何以善其後?太祖太宗,躬擐甲胄,跋履險阻,以斬刈四方之蓬蒿。用兵數十年,謀臣猛將滿天下,一旦卷甲而休之,傳四世而天下無變,此何術也? 荊楚九江之地不分于諸將,而韓信黥布之無以啟其心也。雖然,天下無變,而兵久不用,則其不義之心,蓄而無所發,飽食優遊求逞于良民。觀其平居無事,出怨言以邀其上;一旦有急,是非人得千金不可使也。往年詔天下繕完城池,西川之事,洵實親見。凡郡縣之富民,舉而籍其名,得錢數百萬,以為酒食饋餉之費。杵聲未絕,城輒隨壞,如此者數年而後定。卒事,官吏相賀,卒徒相矜,若戰勝凱旋而待賞者。比來京師,遊阡陌間,其曹往往偶語,無所諱忌,聞之土人。方春時尤不忍聞,蓋時五六月矣,會京師憂大水,鋤耒尤畚築,列於兩河之土需,縣官日廢千萬,傳呼勞問之不絕者數十裡,猶且狼顧,莫肯效用。且夫內之如京師之所聞,外之如西川之所親見。天下之勢今何如也?禦將者,天子之事也;禦兵者,將之職也。天子者,養尊而處優,樹恩而收名,與天下為喜樂者也,故其道不可以禦兵。人臣執法而不求情,盡心而不求名,出死力以捍社稷。天下之心系於一人,而己不與焉。故禦兵者人臣之事,不可以累天子也。 今之所患,大臣好名而懼謗,好名則多樹私恩,懼謗則執法不堅,是以天下之兵豪縱至此,而莫之或制也。頃者狄公在樞府,號為寬厚愛人,狎妮士卒,得其歡心。而太尉適承其後。彼狄公者,知禦外之術,而不知治內之道,此邊將材也。古者兵在外,愛將軍而忘天子,在內,愛天子而忘將軍。愛將軍所以戰、愛天子所以守。狄公以其禦外之心,而施諸其內。太尉不反其道,而何以為治?或者以為兵久驕不治,一旦繩以法,恐因以生亂。昔者郭子儀去河南,李光弼實代之。將至之日,張用濟斬於轅門,三軍股栗。夫以臨淮之悍,而代汾陽之長者,三軍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脫慈母之懷,而立乎嚴師之側,何亂之敢生?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將相者,天下之師也。師雖嚴,赤子不以怨其父母;將相雖厲,天下不以咎其君,其勢然也。天子者,可以生人殺人。故天下望其生,及其殺之也,天下曰是天子殺之,故天子不可以多殺。人臣奉天子之法,雖多殺,天下無以歸怨。此先王所以威懷天下之術也。伏惟太尉思天下所以長久之道,而無幸一時之名;盡至公之心,而無恤三軍之多言。夫天子推深仁以結其心,太尉厲威武以振其墮,彼其思天子之深仁,則畏而不至於怨;思太尉之威武,則愛而不至於驕。君臣之體順,而畏愛之道立。非太尉吾誰望邪?不宣,洵再拜。 【蘇東坡大全集】 《答李琮書》: 軾啟。奉別忽然半年,思仰無窮。近聞公有閨門之戚,即欲作書奉慰。既罕遇的便,又以為書未必能開釋左右。往往更益淒悵,用是稍緩。今辱手教,慚負不已。竊計高懷遠度,必已超然。此等情累,隨手掃滅,猶恐不脫,若更反覆尋繹,便纏繞人矣。望深以明識照之,軾凡百昨愚惡暗少慮,輒複隨緣自娛。自夏至後,杜門不出。惡熱不可過,所居又向西,多勸遷居,遷居亦非月餘不能定,而熱向衰矣,亦複不果。如聞公以職事,當須一赴闕,不知果然否?承問及王天常奉職所言邊事。天常父齊雄結髮與西南夷戰,夷人信畏之。天常幼隨其父入夷中。近歲王中正入蜀,亦令天常招撫近界諸夷。夷人以其齊雄子,亦信用其言。向嘗與軾言瀘州事,所以致甫望乞弟作過如此者,皆有條理可聽。然皆已往之事,雖知之無補,又似言人長短,故不復錄呈。獨論今日事勢,揣量夷人情偽,似有本末。 天常正月中與軾言:「播州首領楊貴遷者,俗謂之楊通判,最近烏蠻,而梟武可用、又有宋大郎者,乞弟之死黨,凶猾有謀略。若官中見委,說楊貴遷令殺宋大郎,必可得也。」數日前,有從蜀中來者,言貴遷已殺宋大郎,納其首級,與銀三千兩。以此推之,天常之言殆不妄也。天常雲:晏州六縣,水路十二村諸夷,世與乞弟為仇,向者熊察訪誘殺十二村首領,及近歲韓存寶討殺羅狗姓,諸夷皆有唇齒之憂,貌畏而心貳。去年乞弟領兵至羅介牟屯,殺害兵官王宣等十二人。其地去甯遠安夷寨至近,涉歷諸夷族帳不少,自來自去,殊無留難。若諸夷不心與之,其勢必不能如此也。今欲討乞弟,必先有懷結近界諸夷,得其心腹而後可。今韓存寶等諸軍,既不敢與乞弟戰,但翱翔於近界百餘里間,多殺不作過屬戶老弱,而厚以金帛遺乞弟。且遣四人為質,然後得乞弟遣人送一封空降書,便與約誓,即日班師。與運司諸君,皆上表稱賀。 上深照其實,已降手詔,械存寶獄中,遠人無不歡快,以謂雖漢光武、唐太宗,料敵察情於萬里之外,不能過也。今雖已械存寶,而後來者亦未見有精巧必勝之術。但言乞弟不過有兵三千,而官軍無慮三萬,何往而不克?此正如千鈞車弩,可以洞犀象,而不可以得鼠耳!今運糧止于江安縣,自江安至乞弟住坐處,猶須二十三程。吏士以糗餌行,其勢不能過一一六六 月。乞弟但能深自避匿四五十日,則免矣。而山谷猶山僉,林木沮洳,賊于溪穀間,依叢木自蔽,以藥箭射人,血濡縷立死。戰十數萬人,知深入未為萬全。而將吏不敢複稽留此間,事不可不深慮。天常言:國之用兵,正如私家之造屋。凡屋若干,材植之費,谷米之用,為錢若干,布算已定,無所贏縮矣。工徒入門,斧斤之聲鏗然,而百用毛起,不可複計,此慮不素定之過也。既作而複聚糧,既斫而複求材,其費必十倍,其工必不堅。故王者之兵,當如富人之造屋,其慮周,其規摹素定,其取材積糧皆有方,故其經營之常遲而其作之常速,計日而成,不愆於素。費半他人,而功必倍之。今日之策,可且罷諸將兵,獨精選二轉運使及瀘州知府,許法外行事,與二年限,令經畫處置,他人更不得與。多出錢物茶彩,於沿邊博買夷人糧米,其費必減倉卒夫運之半。使辯士紹說十州五團,晏州六縣,水路十二村,羅氏鬼主,播州楊貴遷之類,作五六頭項,更番出兵以蹂踐乞弟族帳,使春不得耕,秋不得獲。又嘉、戎、瀘、渝四州、皆有土豪為把截將。自來顧一私兵入界,用銀七兩,每得一蕃人頭,用銀三十兩買之,把截將自以為功。今可召募此四州人,每得二十級,即與補一三班差使。如不及二十級,即每級官與絹三十疋。出入山谷,耐辛苦瘴毒,見利則雲合,敗則鳥驚獸散,此本蠻夷之所長,而中原之所無。何也?今若召募諸夷及四州把截將私兵,使更出迭入,則蠻夷之所長,我反用之。但能積日累月,戕殺其丁壯,旦使終年釋耒而操兵,不及二年,其族帳必殺乞弟以降。如其未也,則乞朝廷差三五千人,將下選兵三路入界,西路自江安縣進兵,先積糧于寧遠,以十州五團等諸夷為先鋒,以施、黔、戎、瀘四州藥箭弩手繼之;中路自納溪寨進兵,先積糧於本寨,亦以諸夷為先鋒,以將下兵馬繼之,三路中惟此路稍平,可以用官軍;東路自合江縣進兵,先積糧于安溪寨,亦以諸夷為先鋒,以嘉、戎、瀘、渝四州召募人繼之,可以一舉而蕩滅也。 天常此策雖若不快,以蕞爾小丑,二年而後定。然王者之兵,必出於萬全,不可以僥倖。淮南王安有言,廝與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臣猶切為大漢羞之。今乞弟譬猶蚤虱也,克之未足以威四夷,萬一不克,豈不為卿大夫之辱也哉?趙充國征先零,鄧訓征羌及月支胡,皆以計磨之,數年乃克。唐明皇欲取石堡城,王忠嗣不奉詔,以謂非殺二萬人不可取。方唐之盛,二萬人豈足道哉!而賢將謀國,終不肯出此者,圖萬全也。後漢永和中交趾反,議者欲發荊、楊、兗、豫四萬人討之,獨李固以謂:「四州之人,遠赴萬里,無有還期,詔書迫促,必致叛亡。南州溫瘴,死者必多。士卒疲勞,比至嶺南,不復堪鬥。前中郎將尹就討益州叛羌,益諺曰:虜來尚可,尹來殺我。後以兵付刺史張喬,因其將吏,旬月之間,破殄寇虜。此發將無益,州郡可任之明效也。今可募蠻夷,使自相率,轉輸金帛,以為其資,有能反間致頭首者,許以封侯之賞。」因舉祝良為九真太守,張喬為交趾刺史。由此嶺外悉平。今觀其說,乃與天常之言,若合符節。但天常不學,言不能起意耳。天常又言:烏蠻藥箭中者立死,無脫理,然不能及遠。非三十步內不發,發無不中。今與烏蠻戰,當于百步以下,五六十步以上,強弓勁弩射之。若稍近,則短兵徑進,于五七步內相格。則其長技皆廢。 今乞弟亦未是正烏蠻也。諸如此巧便非一,不能盡錄,略舉一二,以見天常之練習,疑可驅使耳。又有一圖子,雖不甚詳密,然大略具是矣。按圖以考其說,差若易了,故以奉呈。看訖,可卻付去人見還也。此非公職事,然孜孜尋訪如此,見忠臣體國知無不為之義也,軾其可以罪廢不當言而止乎?雖然,亦不可使不知我者見,以為詬病也。知荊公見稱經藏文,是未離妄語也,便蒙印可,何哉?圓覺經紙示及,得暇為寫下卷,令公擇寫上卷。秦太虛維揚勝士,固知公喜之,無乃亦可令荊公一見之歟?子駿初見報奪一官耳,不知其罷郡能不鬱鬱否?有一書,不知其今安在,敢煩左右達之。江水比去年甚大,郡中不為患。見說沙湖鎮頗浸居民,亦江淮間常事耳。臨皋港既開,往來蒙利無窮,而居民貿易之入亦不貲,自不免少有淤填。議者謂歲發少,春末淘之甚易。承問,輒及之。未緣展奉,惟冀以時自重。謹奉手啟,起居熱甚,幸恕不謹。不宣。 【張橫渠集】 《與範巽之書》: 示問保甲,比俟和叔來,詳聞近議近制,徐為答。然近見歧卻取三丁為義勇,入府教集,或慮已有更革,故益難妄計。大率附近古制,小大必利,苟不得親民良吏,雖三代法存,未免受弊。況半古之法又烏能借,如正觀府兵,求之史,縱若便時,竊計民間之害亦未免。蓋不議制產,而遽圖師役,求以便眾,萬萬無此。又《與呂和叔書》保議說,固甚便民近古,執政未必取用。此欲以方田為名,寨戶為貴,保甲為法。庶今世見行,有不變今之順,有漸用古之婉,即未知上意求新果否?廟堂待學者如何?今得進甫選之與議其間,顧非獻計之時邪!向論方田大體。自附城三十裡為差,小不減二三千步,則附郭居民在其間不疑矣。所諭城市良民大家帥之固善,但可惜安窠無功得之,及不幸孱弱不才者置諸其上,則百十之眾,是謂棄之。他年當差刺諸路義勇,只以家貲相制,幸無事,取其不撓可也。不幸驅之戰陳,萬萬失措乖當。名分既定,則易之顛錯,人情益紛。今日見謀,當為時議者力辯其弊,無踵故事,乃良畫耳。事初不得已,權以領之,徐校藝,觀能以勇爵取之,然後補正。則為勸也大。夷吾變法,不欲矯時君耳目,不循王制,未免狂謀無法。又啟此端,恐於時事非宜,可一用周禮。文一無文字飭今制而用,不識謂之如何?但此二端之弊,不得使謀者前聞耳。 【蘇籀雙溪集】 《上趙樞密都督書》: 愚竊聞朝廷大臣,系時理亂。惟文武兼資,則可以有為。今日國步艱難,譬如解髖髀者,不可嬰以芒刃,斧斤礪而已矣;支傾壞者,不暇顧夫藻,棟樑壯而已矣。蓋惟文可以附眾,惟武可以威敵。入相則百度正,出師則四夷服。古之人解兜鍪而冠貂嬋,自廊廟而履行陣,投壺而而講策畫,綬帶而觀經傳。乘勝決機,氣勢盈溢,丹青所畫,竹帛所紀,皆文武之大才也。時危而用不武之人,有禪僧放鷹之喻。治遠者必自近始,欲治夷狄。先輯中國。外內皆重任也。偉人在朝,知無不為,豈憚勤劇。縉紳欣屬,猛悍屈伏,鹹願其當軸處中。然使其坐論王伯,燕安鴆毒,桑梓之邦,陷於塗炭,豈得不慨於懷乎?夫以隱情惜已為持重,厭事苟安為待時,則何貴乎智勇?何有於功名乎?惟其英傑之度,專意興複,忘家徇國,所以殊絕於凡庸也。往日綱維不振,士風回邪,談虛無注篆刻以為儒術。厚苞苴棄韜鈐而取將帥,今其遺臭未遠,餘蘖或存,戎鉞之寄,實難其人,夷狄憑陵,中原膻穢,良以此也。冕弁端委之倫,非其能超軼世俗,改途易向,則何以步驟周宣中興之佐乎?主上勵精,閣下激昂,吳越非勁兵健馬之所出,關隴有脅從思漢之人心。多士盈庭,皆未易當此重任也。 以閣下精治道,見兵勢,以帝王之法則裁治中司,以桓文之節制,撫循二鎮,有惻怛綏靖之實,無僥倖行險之失。凜乎經世禦軍之略,信有文武之威風矣!故綸絲布出陝蜀荊沔,先聲萬里之外,士卒鳧藻。黔首壤歌,必相慶以為得人。識者謂吳之強弱,在蜀之安危;蜀之安危,在隴之向背。夫騎兵出於隴右,而財賦從蜀來。蜀為隴之根本,隴為蜀之股肱、秦為天下樞機,故得隴而秦蜀大寧矣,不得隴則秦蜀無能為矣。秦隴皆得,而梁宋在吾指掌之間,並地可絕河而收也。論攻戰者,千條萬緒,進退得失,可豫言此者也。 朝廷據有江淮,設險守要,僭偽在齊梁,而秦隴兩河,皆為虜守,西南之人不能出大散之關,督府所治,正當我之咽喉,建瓴席捲,世豈乏人也哉!前日張公嘗為此舉矣。恃卓然之忠議,不料敵勢之方熾,不察吾帥乘之未和,以新輯銼傷之餘,未暇少加練養,而與百勝無前之虜決死原野,此志士所為太息也。愚頃者嘗以書見張公,論兵不可必用。公易而不察也。閣下之此行,比張公時異勢殊矣。鄧禹歸而馮異擅赤眉之棲,裴度行而李訴得李祐之降,閣下之功名,高於張公十倍可也。昔韓信佐高祖,乘章邯之結怨於民,故還定三秦,勢如破竹。 蜀人攻魏,以孔明之賢而不能得其志,值司馬仲達之強也。成敗可以鑒矣。料敵制勝者,雖有婁曠之聰明,終必憑於間探之精。虜暴骨以逞禍中國十餘年矣。重兵散歸國內,再調發而無辭。子女玉帛,饜足充牛刃。再來而吾無可有,彼所謂謀臣猛將為陝右膏肓者,已天誅之。故攻蜀則不能入,而退據襄則狼狽遁走。是我師亦稍強于曩時也。虜之兵將既非前日之盛,此似有可乘之隙,敵似可料矣。然吾間探未精,殆見其皮毛之事,安知其無他謀臣不能更遣重兵乎?故秦隴之事,在精其間探也。古之用兵,惟間探為急務。且如一舉而取偽齊,定京雒,唾手可辨,信如成功之後,而與我為敵者,尚在此境,用兵亦未弭也。譬如搏虻去虱,何損于牛。 昔孫權嘗謂曹孟德曰:足下不死,孤不得安。今吾朝廷若非虜酋之死滅,亦不可謂安矣。兵法曰:知彼知己,百戰百勝。不知己不知彼,百戰百敗。見幾而作,攻守予奪之畫,則閣下主其諾也。愚聞之師曰:進取不如自守之至,乃進取而無後患。故羊祐杜預之賢,巧于平吳而拙于謀晉。自守之術蔑焉;謝安桓溫,銳意併吞,所獲不知所喪,所以無害者,知自守也。願閣下威德加於雍雒,畔將潰卒,必相率以歸服王化。而自守萬全之計,常使內重,敵不能窺,國家永寧,兵革不頓,至尊安枕而無憂,所以成方召之業者,亦偉然矣。嗟夫!中原要終必克復,閣下掎之,閣下角之,江南諸將並力踣之。以蜀之饒,蓄謀養威,裕民勸農,下賢容眾,先收陝右五路之師,與六軍期會于韓魏之郊,將符尊專,號令齊肅,戮力一心,酬特達之知,千載之一時也。今六纛數日啟行,用人之際,下走以潦倒貧困百僚之下,效匍匐於邯鄲。受揶揄于燕薊,其迂鈍可笑亦甚矣。輒不自掩其缺短之見,卜媸妍於帳下。伏惟揖怒蛙,赦吐茵,鈞播之廣,宜無遐遺;吹噓之榮,豈拒枯朽?非所敢冒也?庶幾不錄錄而負門下雲。冒昧唐突。伏俟誅譴不宣。 【宋張魏公奏議】 《進呈所與張子蓋等書檢並旗榜錄本》《與張子蓋書》: 比得報,聞分兵三道,解圍海州,心頗疑之。不知地理形勢果是何如?蓋分兵則弱,如彼專攻其一,則在我未易枝梧也。今李侯既在城外,莫可相約商量,更圖長策。或益兵共擊,或量度進退,事欲必濟,宜各以協和為心。其他區區言語之間,皆不足深較。節使以名將之裔,驟取富貴,勉力功業。上以報主上,下以副先令叔循王之望,一或差跌,則公議不容,名節掃地盡矣。所宜勉之!某見治裝帥李節使帶領大軍,前去楚州以來照應,仍乞以某此書關報李節使海州,及以帛書報城中將士,使共知也。又《與李寶書》: 節使總兵于外,照應城中,策未為失。但不知海道今尚可通城中否?糧食可自海津致否?心甚憂之。已作書與張節使,所宜深思遠慮,率厲將士,且與張節使熟議,共成大功,勿分彼此。虜兵既眾,不知張節使之師可以必戰解圍否?凡此等事,幸一一子細條具,速以見示。務濟國事,乃所望也。虜人殘害不道,專嗜殺人,所得城邑,噍類無遺。想見城中豪傑忠義,共圖力守,某已治裝親帥建康。李節使自水道前往楚州漣水以來照應,帛書封呈。更望照悉。又《撫勞海州將士帛書》: 當使見帶大兵前往楚州及漣水一帶照應,解圍海州。仰城中將士盡力戰守,圖報國恩。將來功賞,俟一一躬親核實保明,務在優異。節鉞以下,皆當力請於朝,以酬勞苦,各仰知悉。 【孫覿鴻慶居士集】 《和州與提刑胡獻可論兵書》: 即日秋暑尚炎,共惟台侯萬福,某投畀小邦,遂托餘芘。已嘗具啟占謝,計已徹聞。屬者詔書起一半禁兵,本州遂將先已起人數,通計一半輳發。起壽州團結,今蒙使司牒問,於手詔有無遺戾,承命皇恐。某三月出都時,見揚楚滁泗之兵,相繼放還,旌旗舟楫蔽空而下,某所親見也。獨和州未回,而複有起發半兵之命。某竊詳詔旨所以存留一半之意,謂東南亦不可無備爾。雖本州所遣兵未還,朝廷豈暇一一開坐,遂並計為一半應詔。實以三裡之城,下臨大江,止有壯武一指揮。又通沿江四寨土軍,盡擇伉健可使者趨軍前,所餘癃老懦怯,已過半矣。近報海州盜起,旁郡皆警,日來本州王慶家又有數人劫取財物而去。區區之意,謂半兵既足以應詔命,而餘兵緩急雖不足恃。蓋庶幾焉。不然,有司何至占吝不遣,上煩程督之嚴,伏望提刑郎中,垂意省察。本州所起半兵,似於詔旨無害。所存餘卒,或能消厭未形之患,則非某一人獨受公賜也。僭易死罪。 【王漢濱先生集】 《回虞宣論吳姚二大將出兵書》: 某今早承局還,伏辱台翰繼遞,中又拜十三日教賜,不勝感激。王提幹馬已買得四十六匹,葛彥奇十六匹。渠輩得回岩昌,自然易辦矣。商蘭兩州,招納降附可喜。若有益於國,本所不敢憚供億之煩,所以夙夜辛勤,橫身以當眾怨者,正欲節省用度,以濟大事,非敢靳吝財賦,當用而不用,以沮將之心也。孔明所謂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一顰一笑,足以激厲,生民膏血,豈容妄得乎?賞不當于有功,猶輦金幣以塞廬山之壑也。歸順之人,須當優假,何所愛乎?但向去事大,不知所用幾何?若涉大水未知攸濟耳!適領使檄買馬,以百運為限,亦得中數。乞罷招兵,尤為至論。本所豈敢望賜,只得國事利,小人與有獲焉!方今之弊,不在兵少。孔明街亭之敗,歸而減卒,兵貴精不貴多也。淮南之潰與採石之捷,其眾寡可驗矣。南北通使,和議必成,亦須一再往返耳。移書宣威,且議休息,生靈之幸。某昨日因書止其再出。大暑如此,豈用兵時邪?征士征行,百姓發車付,皆是危事。師老銳挫,若遇大敵,豈不可憂?此乃安危所系,用度不足言也。甚善甚善,姚帥年來數奇。不可委以要地,更宜與宣威議之,因糧事不敢必,只得不至過當足矣。 【張南軒集】 《答朱元晦書》: 木式受任上流,到郡恰一月,顧此地在今日至重,豈譾陋所能勝?然亦不敢妄自菲薄,黽勉激昂,期為遠計。第承積弊之餘,綱紀委地,無一事不當整頓。今頗有條緒,邦人似相信愛,邊備深可寒心。軍政極壞。今軍事在都統,財賦屬總司,所謂帥臣者,其所當為,要是以固結民為本,使斯民皆有尊君親上報國疾讎之心,則以守固,以戰克矣。此路民貧悴尤甚他處,田多未墾,茅葦彌望,坐失上策,於今幾年,義勇民兵,實多強壯。但久不核其籍,且數年不教,其勢因循。見行整頓此事,在於人情亦似樂之。然其間曲折之宜,正須精密乃可。帥司兵但有神勁馬步合千人,騎軍共父所制也。方一新隊伍,嚴紀律,明節制,兵雖不多,要是規摹不可不立。荊鄂大軍屯營在此者,亦萬五千餘人,非複岳侯向日規摹。近日曾喚來射,亦全不成次第,兵將輩見帥司治軍,似頗有愧色。前此其軍擾郡中百姓不可言,木式務以信義開懷待之,而號令則不可少犯。頗肅然,無敢幹者。 襄陽去此平原四百餘裡耳。然向來虜不曾出此者,以糧運費力之故。顧此亦何足恃?但此間乃吳蜀腰領,自襄陽至此,要當以死守之。往年劉信叔號名將,張安國素豪俊,然為帥時,才聞邊上少警,便倉皇要為移治江北之計,此乃大繆。不知縱虜使至此,更有甚世界?此皆不知義,亦不知勢也。木式孤危之蹤,獨荷主上照見,使為此來。然實不敢自保其久於此。惟是深懼一日必葺之義,思效萬分,而獨力更無人相助。欲辟一二官屬,未知得與否耳。范伯達春田文字,前日來時,遍尋不見。輒更求一本,及兄有可損益於其間者,並願聞之。甚望。又《答朱元晦》仁風義氣,想已周浹四境。重稅厚供,想已考究本末。備見求牧與芻,固當然也。式於此有所見,亦不敢以隱,但亦精審而後發耳。 辰源等五郡刀弩手事,近歲為誕謾觀望者所害。比列上為久遠計,諸司皆恐未合時論。雖知其是,有不敢聯銜者,不免逕自以聞,便蒙開可。明主可為忠言,士大夫往往負之耳。如答引會子上供,皆目前大利害,見考究以次陳也。惟是孤蹤,不獲自保,然一日必葺之義,不敢少墮耳。義勇事屢承問及,共父向來在此入奏,謂義勇武藝勝大軍,緩急可調發。木式實未見其然。然其人多壯強,倉卒足為荊渚之衛,以壯上流,平時可以捕察盜賊,此則然耳。共父禦此輩未免姑息,如免役一事極害事。後來至縣道無人可差,役中下以下戶,反受深害。今亦修正其事。又縣道不能節度,豈有是理?亦明示節制,使知縣而不任,則去之可耳。比有總首徑申本司保明差一部將,不經縣道,不免懲治,使知循序,此最要務也。然義勇尋常多有所患苦,如率斂等事,一切禁止。所以恤之者,固不可不盡;而於節制,則不可不明耳。 若今冬聚教,木式未以罪去,當更一二整頓之。但患武將極難得,亦是近年以來,進退在近習之門,所取皆誕謾之輩,壞得人才狼狽,極可慮耳。所諭傳聞之說甚皇恐,不知何以得此,連日循省,緣初到時,承縱盜之後,不免重賞。連獲江湖間積年殺人之賊,以正典刑。又有一賀之美者,乃一路囊橐渠魁,六七年來,激茶客為盜,誤官軍使敗,且假盜以報冤。用此致家貲累巨萬,一路之人怨毒之,果畏之甚如虎狼。不免逮捕按誅,徙其妻子,盡沒其貲,歸之有司而不有之。並按治憲司大吏向來受賂故縱者。今年茶客盡循約束,無一夫敢持兵行於途者。此一事之力為多,恐或者便以為嗜殺耳。近數月以來,既幸無新盜,而舊盜已多得,亦無所用刑矣。但昔人哀矜勿喜之意,每切味之,要須使此氣味無間斷耳。尚氣之言,亦每防有主張過當處,亦不敢不聞而警之也。近按一二郡守,素來兇險,事極披猖,不得而已。異時恐亦不在祝大任之下,因思諸葛忠武李平廖立之事,固是公道。然亦由德盛感人之深,乃能致然。每使人愧昔賢耳。 【曹彥約昌穀集】 《已卯上廟堂書》: 竊見虜寇侵邊,諸城被圍。平地百姓,坐受剽掠。中外洶洶,恐有窺江之謀。愚竊以為不足憂也。困獸強鬥,本無遠略,乘韃靼退師之後,肆衝突以示餘勇,驅河南之民以為簽軍,無複有粘罕兀術人物。水潦既降,馬無長技,暖氣將效,弓無勁力,不有敗血刃,必有內難。謂之不足憂,信而有證。然而治內者,當有規模;事外者,當審施設。古人于此二事,載在方冊,與治同道,治如反掌;與亂同事,亂亦如之。不觀天下大勢,而獨幸虜寇之退師,忽有強敵起於旁,鋤梃弄于中,左支右吾,力不暇給。本朝之虜,不止于金虜而已也。自古君臣同德,輔佐同謀,圜坐者有成說,奔走者有定向,然後事無不成,為無不就。自開禧用兵以來,迷失此意,疆場之事,不得盡至榻前;閫外之人,不得盡聞廟議。 上以籠絡之術行其私,下以苟簡之意逃其責。甚至兵無主將而散,郡守兵已出界,而方建宣威。而造命之本誤矣。自古中書之務,貴在清簡,操略所以禦詳,居靜所以制動。元首叢脞,萬事皆墮。自開禧用兵以來,調發一項人馬,至催劄十數;驅磨一件遞角,至裡牌三五。命令不堅決,而持守易變;賞罰不信必,而奉行無准。甚至庚牌太多,未免失墜;調發大遽,多至叛亡。而造命之本紊矣。自古用兵之法,必須閫外先有事權。故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非欲其跋扈也,威不重則不足以服人,權不一則不足以出令。又須有財物可以動眾,有官爵可以賞功。聖賢審度事情,立說如此,必有所見。開禧雖立宣閫,實無事權。名為招撫者,或得以抗衡;名為節制者,或得以侵官。 微而偏裨,皆得以直達,小而州縣,皆得以僭言。用揣摩之小數,而欲求度外之功;拘聞暇之常文,而欲制難料之變。至於軍前支犒,皆仰給於總所;臨陣喝轉,皆見沮於有司。用事者欣然有得,謂足以關防控馭,不知俊傑之士,豈肯受制?事掣其肘,時失其機,或觀望以謀奪其位,或傾險以陰沮其謀。而有志者不肯任事矣。自古用兵之時,必須州縣先有事力,故祖宗之財,其根本在州縣。非縱其自營也。有外寇者,當防內難,有軍事者當固民心,調發者必有激賞,經過者必有券食,事勢當然,無可疑者。開禧以前,州縣儲蓄素厚,尚可支吾。及至國用司一立,專以戔刂刷為能。有一孔之利者,無不攫取;有累政之積者,無不起解。民間受害,尤難縷數。聚兵不得其所,而徒費調運;楮券不清其源,而徒困秤提。鹽策之所以屢變,舟車之所以不通。用事者但見所入稍多,謂足以補助經費,不知州縣之間,所至窘束。田野之民,無不貧悴。有危邦之陋風,無太平之盛觀。給度牒則擾及僧道,給鹽鈔則擾及商賈,而有志者不能措手矣。 自古寡不可以敵眾,弱不可以敵強。兵以眾而為強,以寡而為弱。非謂帶甲之夫,皆欲其出戰;風寒之地,必欲其盡護也。城郭之兵,恃險以為固,其兵宜寡;平地之兵,恃人以為險,其兵宜眾。是故善用兵者,立重屯於腹心,分輕兵于邊徼,明斥候以守關隘,倚民以護鄉井,卒有緩急,則必審輕重以為策應;卒有撓敗,則必守家計以俟後舉。小捷不足以為喜,小挫不足以為辱。開禧嘗試用兵,不習武事,置御前諸軍于邊徼,不圖進取;縱虜騎驅馳於腹心,不思次勝;守關隘無慮數百處,不問緩急;遣戍役不滿數百卒,所至潰散。方且調禁卒于諸郡,取弓手于諸邑,論其人則未免烏合,作於外則徒見張惶。及至光濠受圍,則兩淮摶手;襄安城守,則京湖痛心。置赤子於度外,皇恤蹂踐;稱斫寨為雋功,止同剽掠。每見捷報,令人愧恧。設伏者不過百人,斬首者不過三級,生擒一名,便稱萬戶;馱子一頭,便稱番馬。 解圍之音日聞,而虜騎不退;報捷之旗日上,而境土不辟。所幸虜無謀耳。萬一稍識兵機,陰行詭道,或多方以相誤,或聲東以擊西,指偏師以綴諸城,率驍銳以迫江滸,而吾國奔命矣。自古教民而後用之,不教者謂之殃民。所謂教之者,非特行陣進止之法也。怯者常有以激其勇,勇者常有以養其氣。明爵賞之可慕,而息其剽掠之風;察衣食之不闕,而銷其饑寒之慮。然後正階級以定其分,示好惡以觀其智,將必使之知兵,兵必使之愛將。以此眾戰,始可集事。開禧冒昧用兵,不知兵法。取泗州上表未已,旋複陷沒;取和尚原奏功未報,旋複失利。 宿州未得,已有靈壁之敗;唐州未至,已有三交河之血刃。兵不素教,將不素練,無塞井夷灶之法,而遞相蹂踐;無曳柴偽遁之謀,而某受鋒鏑。一矢不得以相加,匹馬不得以還旆,而吾國大震矣。自古用兵,當明本意。必有以服人心,乃可以合天理。有安民和眾之志,而後有簞食壺漿之迎;有禁暴除亂之謀,而後有東征西怨之事。痛惟國家南渡,九十餘年,隱中原於腥膻之地。往時河南北之民,聞本朝有恢復之意,莫不延頸企踵,以為禮義之國,可以衽席我也。自開禧用兵之時,本意不立,使忠義之人,結怨於對境,已不足厭服其心。及交鋒之際,諸將素無紀律,縱殺戮以詫威武,肆剽掠以代賞犒。濫及降附,謬稱巷戰;誅及寶化,名曰搜山。兩河之心,視官軍有若寇盜;十年以後,怨官軍猶入骨髓。致使簽軍之策得行,而歸順之意不決。 垂亡之虜,猶足以動萬里之眾。而規恢之本意誤矣。自古舉軍國大事,必須先塞幸門,大開公道。忠讜者未必皆合理,不失為正論;諂諛者未必無寸長,不失為奸計。在乎上之人,勤於政而敏於事,旌其淑而別其慝,則忠讜者日得進見,而諂諛者自然退聽矣。當開禧用兵之初,已知有債帥之弊。用事者聞其名而惡之,痛自洗濯,或拔之于卒伍之中,或起之於閑廢之地,舉朝相賀,便謂得人。不知幸門未塞,公論未伸,善結托者雖無功而安,不善結托者雖有功而懼,無債帥之名,而實有債帥之費。故詐冒奏功者,往往得志;真實用命者,紛紛得罪。而諸將之志怠矣。自古知彼知己,百戰百勝,間探之所以明,非特重賞以使之也。參之以聖智,行之以仁義,自我而往者,必思有以考其實;自彼而來者,必思有以察其情。推赤心以用其豪傑,厚衣食以養其輩行。又時縱一二以疑之,使彼之情偽所在,有不得而掩者。開禧以前聘使交修,釁隙未見,虜人情偽,或不可以測知;開禧以後,通行無壅,或當陣被擒者,乃大將之子,或受命出戰者,乃中原之人。 虜已失其巢穴,不能守其命令。間探之不明,闕咎誰執?彼吝於用財者,固不得以逃其責。而反間之不得行,必有以分其責者也。捕奸細于疑似之間,處奸細于必死之地。一經削髮,則首領不可保;一經刺舌,則冤苦不得伸。彼方且以計而誤之,此複中其計而殺之,使失身虜境者無還期,俛首奴婢者不南向,而問探不明矣。自古招降納叛,皆足以破賊,因其人而用之,其效最速。然非如中國之人可以專用也。正兵一萬,可以用三千。正兵一千,可以用三百。立正軍以為家計,用降叛以為先鋒。雖山東河北忠義之人,久隔聖化;亦必處置得宜,表裡相參。然後侮慢之心不作,節制之令得行。開禧用兵之時,僅得一納合道僧,不能使之招誘族類,肆行反間,已往之失,不復再議。 近歲招納忠義,尤更疏略。始欲借其威力。收復州縣;久乃引入內地,付以邊陲。及至釁隙已成,兵已血刃。外雖有委任之名,內實有騎虎之勢。幸而成事,猶恐其驁桀;不幸而不成,猶恐其怨望。彼誠豪傑忠義,固不如此。而中外之人,上自士大夫,下至閭閻百姓,莫不私語妄議者,則以正軍之單寡,而將帥之不得其人也。如此等類,不可悉數。姑舉其大略言之,則開禧之事,可以深鑒矣。澶淵之役,人知其必勝。燕山之議,人知其必敗。稽之往事,考之人謀,觀天時而察變異,明如契券。更化以來,余習未殄,凡所以治內事外之具,少所商榷。而徒畏虜寇之驟,至幸虜寇之少退。不知國家氣血,已汗下於開禧之日。而疾吝未除,複汗下於三年之間。兵日以困,財日以匱,士大夫日不任事,而百姓日有怨言。不開心見誠,不改弦易轍,不盡悟前失,不痛掃宿弊,猶欲陰轉而密移之,必有不及事之悔矣。 盜賊將起,水旱將作,兵連禍結,將不可支。假使盡卻虜寇,不留一騎,秋高必至,不可以罷戍守。假使宿亳歸疆,唐鄧聽命,糧運益急,不可以寬力役。以至盡取汴洛,傳檄齊魯,舉河南之地,悉上版圖,則守河之計,又有不可勝言者。不思考古道不刊之說,而徒權輕重於虜騎進退之間,善謀國者不當如此。某本區區書生,屢蒙朝廷器使,得專方面,廩稍以多,無所補報,當時事如此,乃以衰病疲憊,又當求去,有懷不盡,實取未安。心志凋喪,文理冗謬,平生所聞,概見於此,若其他小小節目,未暇盡舉。伏惟察其情而赦其愚,幸甚幸甚。 【方秋崖集】 《與趙端明書》: 某惟邊圉多艱,所在騷動。獨我東鄙,屹然泰山,而四維之。上嘉乃勳,眷渥殊特,進班端殿,建號大木困。所以昭異數,勸藎臣也。茲者涓辰顯拜,萬目瞻儀。惟某受知門牆,不同餘子,故其忻喜之情與眾一,而其忠愛之意與眾殊。若曰道古今,譽盛德,以為賓贊之賀而已者,則人能言之,何待於某?區區愚鄙,敢誦所聞。則其所謂賀者,亦固異于睢盱而獻笑、口占囁而貢諛者矣。 蓋某以為公府之開木困,於今且五年,雖公相之為始終如一日,而坐久則神怠,立久則精疲,亦人情之常也。而一欠伸,而精神固已大異矣!然則今茲之命,豈非公相起而欠伸之日乎?一念之發,群動皆新,此固其機也。故某之所欲為公相言者,曰仗忠義,曰正體統,曰明紀律,曰重選辟。夫物必有所仗,熊虎伏爪牙。鵬仗羽翮,魚仗水,龍仗雲。一日而失所伏,則狐兔狎之,螻蟻咂之矣。至於人之所仗者何歟?曰惟有忠義而已耳。然則舍忠義之外,非所仗也。共惟先忠肅公越暨我公相,勳在社稷,名在華夷,對越上天,同一忠義。而公相又親冒矢石,出入兵間,身被十數創,蓋幾危者數矣。 其負名譽、享顯榮,夫豈因人而成、寅緣至此者哉?是固無假乎梁楚之游楊,蕭朱之援引也。而系其跡觀之,則王邸也。而締交於外木困;戚畹也,而通譜於內姻。有儇薄之徒,而塵滓六符之采者,則或恐失其心;有裨販之夫而污辱五侯之第者,則或謂藉其力。此曹簾視壁聽而借為效,街談巷說而詭為忠,豈真有關於損益之數哉!公相因其來而納之,就其求而役之,要亦不過古名將遺賂中朝之意,固非仗此數人者以為助也。然而不可不謹焉!蓋王右軍抱經濟具,謝安石一流人也。惟其托於字,故字足以掩其學;本朝文與可妙《楚辭》,當無遜于陳黃張晁矣。惟其托於畫,足以掩其文。 一犬吠形,百犬吠聲。或者不知,其謂公相所伏者王邸也,戚畹也,相府也,則平生光明雋偉之功,適為所掩耳,可不惜哉!是則前日密賜之禦劄,草茅者猶未敢以為然,而況其他乎!某之所願仗忠義者,此也。夫舉一路之兵,而制之以木困臣,蓋下至眾而上至寡也。所恃以維持之者,體統而已耳!故名分,所以守此體統者也;儀文,所以彰此體統者也。禮雲,禮雲,文具雲乎哉!劉濟以司徒為幽州,至於紅帕首,革化衤誇握刀,俯立首左,以迎天子之使,而今之將帥,待制使如僚友,視制府如家庭,往往便衣驟謁於後堂,腰輿徑造於聽事。 歲時節序,杯酒招邀,驅車過之,何啻儕等!非不知艱難之際,不同常時,欲得其心,姑與無間。然此曹何所知識?偃然自尊如此,則制木困豈不懼卑哉!或者徒見逆李庭參、許國端,受山陽之變,芽孽於茲。故遂指為覆車,謂不可以虛文挑實禍。而不知逆李之反狀,固已久矣。邀節鉞則節鉞,邀錢帛則錢帛,其無紀綱莫甚焉!向使正體統以防微,寧複至是?祖宗時,武臣莫尊於三衙,見執政必橫梃庭趨,肅揖而退,蓋以為等威不如此,則不足以相制雲耳!今端明執政也,寧可複如前日之陵夷乎!況夫交際之間,密邇者情親,疏遠者分隔,情親則狎,分隔則睽,此其勢然也。 今公相之于莫府,目不過一見,見不過數刻,而諸將出入無禁,啟處不時,凡百軍謀,獨與參決。而所謂莫府者,僉文書于已行數日之後,揣事情於茫然不知之時。誠知莫府庸庸,無足以稱使令者,然而體統則不若是。諸葛武侯所與謀者,法孝直輩耳,關張之徒不得而與也;裴晉公所與謀者,韓昌黎耳,訴武古通之徒,不得而與也。莫府之庸庸足擇而易之而已矣,因噎而廢食,懲羹而吹齏,則亦安用莫府為哉?天長移治之匆匆,淮西招軍之擾擾,不知誰為畫此謀者。某之所願正體統者,此也。彼天長淮西之事,道路議之,廟堂議之,蓋至今公相代為此三數人者受謗也。則亦諸將無紀律故耳。今舉天下之軍無紀律矣。獨公相威望隱然,軍行整肅,而安得結輩數十公參錯於麾下,以備一旦之指呼哉?去春從士卒之顏行巡行邊鄙,軍次宣化,有取民谷以飼馬者,立斬之,雖揚幹之僕,不恤也。而諸將則不然,所過驛騷,甚於寇兌攵。 古語有之,賊來猶可,官軍殺我,昔聞此謠,今見此若是,可不為之哀痛歟?某嘗記前年出城南門,有數兵負芻與爭道者,前呵者曰:「制幹也!」兵曰:「何物制幹!此趙侍郎馬芻也!」時適相值於吊橋,進退不能,而數兵者盛氣直前,轎墜焉。有一兵倚芻道旁立,呼而勞之准交百,而趣從者擒不遜者,得三卒,諭之曰:「爾軍人也,我制幹也。制幹之與軍人,自有統攝。爾猶敢爾,如百姓何?」之百,軍士環觀如堵,嗟服而散。繇此小小者觀之,則知使此曹有紀律,本無難事,賞罰公而已矣。道傍立者,本何足賞,而欲示罰於彼,則不得不借賞於此。是亦一機括也。聞軍中撻罰,未嘗有輕貸者,然而非營運折閱,則陪納不足者耳。不聞有折逆旅七著,即斬以徇,如高崇文者,不聞有軍行露宿,旦朝與民家掃門而去,如岳飛者。是不特縱之為暴,而驅之為暴矣。故據其室,則子女其子女,過其虛,則雞犬其雞犬,此明以官軍而恐喝者也;語音不辯而行者獸奔,衣裝可疑而居者鳥散,此假以賊兵而剽奪者也。自荊襄回者,則斷腕取金;自天長歸者,則放兵大掠;自淮西來者,則郡邑戒嚴。雖平居自詭嚴於持軍,而近至通川,亦未免豢圍一空,草木皆盡矣。諸將徒知以此市恩,而不知以此賈禍,他日手滑無厭及我矣,雖欲禁止之,得乎?某之所謂明紀律者,此也。制木困號小朝廷,以其為人材所聚焉耳。戎書辟士,謂當朝取一人拔其尤,莫取一人拔其尤,羅而致之,以望此府可也。而運籌帷幄,載筆旌麾,乃無大強人意者。蓋人材品目,色色不同:有如象犀珠玉,雖不適用而可為寶者;有如木便木冉豫章,雖多節目可隆棟者;有如烏喙野葛,雖有甚毒而可伐病者。是必有一取焉。未聞無謂而見收者也。今莫府何所,而名麗丹書有不得調者,則藉以為捷徑;木困議何事,而號為販夫人所不齒者,則據以為亨衢。今日一計議矣,明日又一計議也,而奚取于莫謀?今日一兼僉矣,明日又一兼僉也,而奚取於檄筆?外而郡守倅,下而州縣官,則又有甚焉者。起廢分符,而專事囊橐,得無倚鄉曲之私乎?兼幕題輿,而不識府寺,得無怙邸第之援乎?風寒之邑,胡為寄之馬矣子?濱淮之縣,胡為易之鄙夫?此殆有不可曉者矣。甚者,不特眾人不知其姓名,雖公相亦不知其姓名也。挾一緣故,則不俄焉而曹掾矣。不特眾人不睹其面目,雖公相亦不睹其面目也。 寄一書信,則不俄焉而屬吏矣。故有罪者指為逋逃之主而國法廢,有服者占為起複之地而人倫滅。竊聞近者有以登進士第冒昧圖起複,而公相亦辟之。夫口誦聖人之言,身為市人之行,一至於此,門牆亦安取斯?之人也而忍其親,則亦何往而不忍於公相?夫金革之事無辟者,君固逼之,有不得已焉,可也。而我固求之,謂非名教之罪人歟?且古者以辟置而取重,曰是嘗為藩府之所推擇也。今者以辟置而取輕,曰是蓋與其廝役為嘗僚也。夫為伋也妻者是為白也母,公相既列之王官矣,則凡仕於此者,可不謂之同官乎?籲!可歎已!某之所願重選辟者,此也。伏惟,公相一江之遮罩系焉,一道之生靈系焉,其負荷至不輕也。今城池信高深矣,器甲信犀利矣。誠能仗忠義則勳名大,正體統則名分嚴,明紀律則軍政修,重選辟則人材出,而老熊當道之勢,猛虎在山之威,真足以壯長淮而衛中國。匈奴自此當不敢近趙邊矣。某不勝晉粵之罪,輒疏其云云,代駢四儷六之慶櫝者如此。公相不以書生為不武,而加裁擇焉,則繼此以進。某何敢自愛,惟公相容之而已。 【李忠定公集】 《郁林與吳元中別幅》: 論高祖光武甚善。頃嘗作序進三帝錄,及其梗概謾錄去,並所著郡縣封建方鎮三篇同往。雖不成文,取其意可也。願勿以示人。及建明募兵笞子,亦可以見當時措置募兵及所以養之大概。然此所募兵,正欲置營房于河北京東西陝西,更番以衛行在。當時行在絕無兵也。帥要兵如大名,四軍止萬人耳。傳為十萬,則大過。當時立額固有多處,然不過招填不足,似未為害。孰若全不招而無兵以戰守,並與其地與民而棄之耶?兵貴精不貴多,至論也。有兵又須訓練,得帥以馭之,乃為精兵,猶之有材料,又得巧匠以用之,乃可建大廈。有材料而無巧匠則拙,有巧匠而無材料,則是無面而造食也。失當時可投之機會,最為可惜。至於養兵之費,竊謂朝廷歲漕東南米六百萬余石,及上供財帛等,正以養兵及六宮宗室百官之奉,祭祀賓客賞齎之用。又權天下茶鹽之利,以供非泛之費。今此等用度絕省矣。若均節之,則不患無財,豈專恃募民助國哉!然此乃建炎初事,今地益蹙,民益困,江湖運道不通,則非徒無自得兵財,真可患矣。唐之方鎮,唯河北三鎮許之世襲,蓋有為而然,余路則否。建炎初下令以河北河東封能守者,聽其世襲,而沿河江淮置帥,要但假之以權,使之治兵,非世襲也。略仿唐制。然此亦建炎初事,今之證候又不同矣。三等之說固善,其誰行之?觀沿江置制置使,而淮南未聞,大概可見。不知失淮南則江以南可保乎?東晉能保江左,以有淮南;後唐遷于豫章,正以失淮南之故。其利害甚明。至於倚關中以複河北,在今日誠為渺茫,天意難測,會有時耳。 【蔡定齋集】 《上虞樞密書》: 某嘗聞:言有切於事,眾人以為迂,而君子以為必然,不可不察也。世之言治者,不過曰富國也,強兵也。言之則美而可聽,聽之則樂而忘倦。為是說者,追時好,取世資而已。求以富國,國未必富而民且貧;求以強兵,兵未必強而國愈弱。利不一二,害將十百。不知究其本而從事於其末,去治癒遠矣。有人焉以仁義之說而告其君,非唯君之不信,眾必相聚而笑之曰:「是書生而常談也。是迂儒之高論也。」幸其君之不信,而得以申已之說。此言之所以不行,而王政之所以不可複見也。漢之文景,五六十載之間,移風易俗,黎民醇厚。唐之正觀之治,外戶不閉,行旅不齎糧,非仁義之效而何?是三君者,固未純于王道,而其治已章章如此,孰謂仁義不可以致治乎?議者必曰漢唐之時,海內為一,天下無事,日引月長,庶幾有成,今日之勢,似非昔比,疆土未複也,陵寢未修也,九重之上,禹菲舜臒,皇皇焉思中興之治,旦暮而冀之。今欲責成效於數十年之後,是猶指來歲之粟以療饑,亦已晚矣。 夫國之強弱,不在於地之廣狹,而在於民之安危。湯以七十裡興,文王以百里起,徐偃王不足道也,一行仁義,而歸之者三十六國,而況今日乎?今日之地方數千里,中原之土皆吾境也,中原之民皆吾赤子也,其思宋之心未共也。苟行王政,則將于於然繈負其子而至矣。不此之務,必欲持富國強兵之說,曰如是而國可富。如是而兵可強,如是而中原可複,如是而敵人可賓。此說一行,未見其效,而民已告斃矣。借如其說,是欲舉天下之大而決于一戰,以僥倖萬一,豈不殆哉!今人有千金之產,為有豬攘其半,必將奮袂而與之爭,爭必不勝,而力愈困矣!曷若保其所有,日積月累,貲用既饒,坐待敵人之弱而取之,不唯已失複得,敵人之貲,庸詎知其不為我有乎?噫!此萬全之策也。昧者不知,而汲汲於目前之利,此某所以痛惜者也。為今日之計,莫若節浮費,省冗官,減無名之征以結民心,汰無用之卒而練軍實,勸農桑而抑末作,示敦樸以振頹風。 凡立政用人,發號施令,一本于仁義,廟堂之上,勤勤而行之,守之以專,持之以久,不數年間,當有成效。雖不求以富國,而天下有餘;不求以強兵,而天下無敵矣。此必然之理,必至之勢也。恭惟閣下,以王佐之才,為聖人之偶,所以輔相吾君者,皆仁義之道。尚何待於言哉!某也,莆陽一鄙夫。者天子親策于廷,蓋嘗以是說而獻之天子矣。今複以告閣下,雖其言近迂,而區區之心,實欲以禹湯文武望吾君,以伊傅周召而期於閣下。閣下不以為迂而忽之。某將有深於此者,次第而進之。 【陳默堂先生集】 《皇帝書代阮粹孟作》: 臣生長東南,以儒為業。間嘗學兵,自太公司馬孫吳之書,擊刺行陣坐作進退之法,與夫歷代謀臣猛將奇正相生、虛實相形、合散無常、變化莫測、戰勝攻取、謹守豫備之術,以至陰陽蔔筮、天星地志、占射厭禳、異端曲學之說,凡支離而不合,交絡而難通者,實無所不觀,亦無所不知。蓋自堯舜夏商周秦漢以來,迄於五代之間,所以得失成敗安危治亂之跡,如春秋史籍之所著見者,以臣所知揆之,如辯白黑,如數一二,如駕輕車,馳駟馬,而行於四通五達之衢,唯意所適,無不快者。又嘗以謂古今殊時,利害相絕,故當世之務,尤不可不講。於是本之天時,驗以物理,辯風氣之所宜,察南北之異習,相山川之險易,稽人情之思懌,較天性之能不,別民力之勇怯,究習俗之向背,度夷狄之從違,如是者蓋有年。反而自觀,亦以觀世,胸中之所既得者,了無可疑矣!而未有能發之者。方少年時,志氣激昂。過自標置,誠有所負。而臣所居,邈在閩海之陬,爰自勝衣以至今日,游詠太平和氣之中,耳不聞鉦鼓之聲,目不睹旌旗之色,雖欲自效,其道無由。是以泯默退處,自同寒蟬,若有所待,不自知其愚不肖不足以為當世用也。 去年以臣老親之命,俾臣求試禮部,謂縱罷黔,例當得官。臣以家貧,急於祿養,間關遠來,至會稽遇故人為守將,留臣逾月。是時睦寇方跳樑於山谷之間,或謂不旬日當就擒戮,實無足慮。臣獨言甕牖繩樞之子,一旦猖獗,聚徒萬計,安得不慮?或者笑之。臣已而以心語口曰:是難與他人計者,當囊書北去,言之君父,庶幾有一達焉。其遇不遇,雖死無悔。及臣來京師,試於禮部,不偶,幸與廷對,複處下列。又自以謂古者功名之士,必其資可以富貴。今臣命窮如此,借使其術不疏,亦必無補於事。以是亟欲南歸。又念臣親年八十,臣今既歸,勢不可遠去膝下,遂將老死岩穴,而平生所志,終不能少攄一二以報陛下天地覆育之恩。 顧欲與麋鹿相為春秋,草木同歸於盡,何果於自棄之甚也?於是洗心易慮,追書曩時所自得者,為《兵說》十篇。雖辭意儇淺,計策無取,引月豆長鳴,自其真性,非自欺以欺陛下者比也。敢獻之闕下,惟陛下留神而幸察焉。臣聞趙括讀其父書,至其論兵,雖奢不能以口舌難也,然無救于長平之敗;孫臏吳起,各有著述,考其所言,臏尤精密,而屢有敵國之辱。由是觀之,言之不足信也,固矣!故霍去病曰:顧方略如何耳,不至學古法。夫言之而善,如二子者,尚不足信。況如臣十篇之說,言不能達其心,文不能究其言,亦何足道?又況草竊未誅,上自朝廷,下至布衣韋帶之士,奇謀碩畫,日陳於黼座之側,蓋必有瑰偉絕特之論,過如臣萬萬者。方斯時也,侍其狂瞽欲以上動冕旒之聽,臣固知其難矣。 雖然,漢之所以定三秦,擒項羽者,韓信之策也;蜀之所以制孫權,取劉璋者,諸葛孔明之策也。是皆立談之頃,遂定大計,卒如其說。使言皆不足信,又焉有此?夫言豈可以一概論哉!唯真知兵者為能言,唯善聽言者為能用耳。今臣區區之忠,欲以自見,非適為利,文雖不工,志或可取。陛下幸聽臣言,以為不欺,置之用兵之地,使臣有所依附,時出智略以裨主帥,或能為陛下安反側之心,收散亡之卒,使逆賊腹心內潰,黨援外離,割裂糜潰,卒於無以自植。臣於是蓋不能無分毫之助矣。幹冒雷霆,罪當萬死。謹繕寫《兵說》十篇,並書一通投進。臣不勝俯伏戰懼待命之至。 【馮縉雲先生集】 《上岳相公書》: 虜人敗盟,五月間渡大河,徑趨長安。六月初叩鳳翔石壁堡,其意直欲俯拾四川口屯戍,非複前數年之比。自吳侯不幸之後,分屯略盡。今者倉卒調發,使還舊處,暑中遷徙,人豈樂從?又去年移居,猶未定帖,今複搖動,必失軍心。縱其統帥制馭有方,莫敢不來。猶恐中路散亡,比到舊關,十無四五。昨者朝廷新除諸帥,只在關上,不敢赴官。五路之兵已複為虜人所有。而胡宣撫雖致命許國,然軍旅之事,素非所習。川蜀之在今冬,彼有必取之勢,我有必敗之象。朝廷自渡江以來,十餘年間,虜人竭力相圖,終不得志者,蓋相公及一二大將為長江重鎮,而吳侯一軍作上流屏翰,勢如柱石相扶,首尾相應。設使此虜今冬遂得川蜀,控帶上流,俯視吳楚,是猶一柱已摧,而餘柱皆側,其首已斷,其尾可知。不謂相公及一二大將,必賴川蜀以為強雄。論其形勢自然如此,此社稷存亡之大憂也。 凡數大軍,獨相公一軍前當其沖。然則今日川蜀之事,即相公之事耳。與其形迫勢蹙,仰而拒之、于荊楚之間,孰若長計遠算,舉而擲之於數千里之外,以相公之威望,虜人素所畏服,若能以數萬之眾,徑趨商號,使必聞聲股栗,望風破膽,豈徒保衛川蜀,必能據有關陝。蓋虜之敢冒大暑交鋒刃者,直謂川口無備,意欲直造成都,如入無人之境。今相公大張聲勢,直以銳師沖其腰脅,虜人倉皇出於意外,氣奪神駭,有必敗之勢。五路之眾及南北山潰散軍伍,方其無所適從,心志未定。以相公素望臨之,壟畝之民,皆可為兵。招納叛亡,百萬之眾,長嘯可集,人盡為用,則其勢百倍。吳侯舊軍分在秦州者凡萬余人,全軍不動,今在鳳翔,與敵相當;分在熙河者,惟親兵數千,隨主帥來與鳳翔並力。 其次稍稍歸附,及仙人關所存者,共有帶甲三萬以上。相公若出軍商號,與之合併,則氣勢複全,猶病而復壯,老而複少。背劍門,倚商嶺,西鄉爭敵,有萬全之理。此虜窮凶極毒,反復變詐,不為人鬼所容。方今朝廷有勁旅三十萬,謀臣猛將撫髀扼腕,爭欲斃敵。虜方極其奸凶,必欲覆我宗社,殄我邦家。朝廷之勢,不得與之俱存。出不得已,當一大舉而決之,是未必不為此虜滅亡之日,朝廷興複之辰也。自今至冬,尚餘數月。相公慷慨上章,攘袂奮發,率先諸軍,首啟戎行。功業成于一時,名聲昭於無窮。其與日復一日,奄奄待盡者,豈可同年而語哉?虜之本志,力圖川蜀,必遣餘兵,羈制江淮。 若朝廷緣此,不肯分力以助川陝,止屬書生用其見眾以當大敵,則四川決非我有。四川一失,東南利害愈重,不待言而可知。昔王濬之破吳,楊素之破陳,李靖之破蕭銑,正用此勢。前事之明驗也。若謂東南大駕所在,如相公全軍不可暫輟,亦願具此利害,聞之朝廷,遣知兵大臣,陝西素所畏服者于數大軍中各分萬兵,輕裝疾馳,與川關見眾並力,庶幾依山阻險,足以翰蔽上流之地,少寬東南追蹙之憂,蓋思其上者不得,又思其次也。伏惟相公忠勇壯烈,柱石本朝,德望威名,夷夏充滿。古語有之:行百里者,半九十裡。蓋言始之為易,中之為難。今日正當社稷安危存亡之機,成則家國俱榮,敗則前功俱廢,豈宜循常守舊,不一振發以身任天下哉?某卑賤暗劣,無用於世。但有區區憤激之心,日夜之所冀望以尊主庇民者,如相公之賢,獨一二數耳。故敢陳其狂愚,冒瀆嚴重,諒蒙推古人採擇萏蕘之心,少加裁納。天下幸甚。 【黃勉齋集】 《與李貫之兵部書》: 國之成敗,不在乎兩陣相向之日,而在乎君子小人進退之間。今事勢至此,尚複逞其私意而不自懲創,為之奈何?李金陵依違蓄縮,動失事機。安豐合肥踴躍奮厲,未知遠略,聞欲為大舉深入之意,一切取辦於沿淮之忠義。此曹誠可用,不過能為盜賊之行,焚燒縣鎮,劫掠財物,正恐因此大失中原之心耳!秋高馬肥,彼必傾國以來。驅淮北被害之民,皆欲報其深讎,政恐非忠義之人所能遏也。浮光之事,想亦知其詳,大抵殺傷亦相當,吾之敗軍殺將,為辱不少。今吾皆未得有可恃者,深足為慮也。幹失記,此來無可言者。非可丐閑之日,只得汲汲自治城壁,見興築,邦人皆樂從,秋冬可辦,一旦足禦小寇之衝突耳。至此而後知有國有家,有身有心,聖賢一言一字,皆可師法,從之則吉,違之則凶。緊要一著,只要信得獨,行得力耳。舟馭想且留九江,敬子諸公必來相聚,深恨不得周旋其間,聽教誨也。此間亦有十數士友相從,大抵皆故人之子弟。有揚志仁識趨端正,方伯謨之子丕父剛毅不苟,可為領袖。公事之暇,亦不落莫也。敬子頗有遠遊之興,此至九江殊不遠,能與之乘興一來否?幹老矣,自此恐不復有相見之日,且是相去遠,未必可以通問。百懷非紙筆所能述,旦夕又當顓介承候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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