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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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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百五十 韓愈(四) § 奏汴州得嘉禾嘉瓜狀 右,謹按《符瑞圖》:「王者德至於地,則嘉禾生。」伏惟皇帝陛下,道合天地,恩沾動植;邇無不協,遠無不賓;神人以和,風雨鹹若。前件嘉禾等,或兩根並植,一穗連房,或延蔓敷榮,異實共蒂。既葉和同之慶,又標豐稔之祥。感自皇恩,微莖何極於造化;親逢嘉瑞,小巨喜遇於休明。無任。 § 論淮西事宜狀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陽疾病,去年春夏以來,圖為今日之事。有職位者,勞于計慮撫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糧畜,耗於賞給。執兵之卒,四向侵掠,農夫織婦,攜持幼弱,餉於其後。雖時侵掠,小有所得;力盡筋疲,不償其費。又聞畜馬甚多,目半年已來,皆上槽櫪。譬如有人,雖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躍,初雖可畏,其勢不久,必自委頓。乘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況以三小州殘弊困劇之餘,而當天下之全力,其破敗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斷與不斷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勝。必勝之師,必在速戰;兵多而戰不速,則所費必廣。兩界之間,疆場之上,日相攻劫,必有殺傷。近賊州縣,征役百端,農夫織婦,不得安業。或時小遇水旱,百姓愁苦。當此之時,則人人異議,以惑陛下之聽。陛下持之不堅,半塗而罷,傷威損費,為弊必深,所以要先決於心,詳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圖功。為統帥者,盡力行之於前;而參謀議者,盡心奉之於後。內外相應,其功乃成。昔者殷高宗,大聖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國,三年乃克,不以為遲。志在立功,不計所費。《傳》曰:「斷而後行,鬼神避之。」遲疑不斷,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謬承恩寵,獲掌綸誥,地親職重,不同庶寮,輒竭愚誠,以效裨補。謹條次平賊事宜,一一如後: 一:諸道發兵,或三二千人,勢力單弱;羈旅異鄉,與賊不相諳委;望風懾懼,難便前進。所在將帥,以其客兵,難處使先,不存優恤。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隊伍,隸屬諸頭,士卒本將,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難以有功。又其本軍各須資遣,道路遼遠,勞費倍多。士卒有征行之艱,閭裡懷離別之思。今聞陳、許、安、唐、汝、壽等州與賊界連接處,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劫,皆能自防,習於戰鬥,識賊深淺。既是土人,護惜鄉里,比來未有處分,猶願自備衣糧,共相保聚,以備寇賊。若令召募,立可成軍;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賊平之後,易使歸農。伏請諸道先所追到行營者,悉令卻牒歸本道,據行營所追人額、器械、弓矢,一物已上,悉送行營,充給所召募人。兵數既足,加之教練,三數月後,諸道客軍,一切可罷。比之徵發遠人,利害懸隔。 一:繞逆賊州縣堡柵等,各置兵馬,都數雖多,每處則至少,又相去闊遠,難相應接,所以數被攻劫,致有損傷。今若分為四道,每道各置三萬人,擇要害地,屯聚一處,使有隱然之望,審量事勢,乘時逐利。可入,則四道一時俱發,使其狼狽驚惶,首尾不相救濟;若未可入,則深壁高壘,以逸待勞,自然不要諸處多置防備,臨賊小縣,可收百姓于便地,作行縣以主領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為元濟迫脅,勢不得已,遂與王師交戰。原其本根,皆是國家百姓。進退皆死,誠可閔傷。宜明敕諸軍,使深知此意。當戰鬥之際,固當以盡敵為心;若形勢已窮,不能為惡者,不須過有殺戮。喻以聖德,放之使歸,銷其凶悖之心,貸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棄逆歸順。 一:《論語》曰:「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比來征討無功,皆由欲其速捷。有司計算所費,苟務因循,小不如意,即求休罷。河北、淮西等見承前事勢,知國家必不與之持久,並力苦戰,幸其一勝,即希冀恩赦。朝廷無至忠憂國之人,不惜傷損威重,因其有請,便議罷兵。往日之事患皆然也。臣愚以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濟又甚庸愚,而陛下以聖明英武之姿,用四海九州之力,除此小寇,難易可知。泰山壓卵,未足為喻。 一:兵之勝負,實在賞罰。賞厚可令廉士動心,罰重可令凶人喪魄,然可集事。不可愛惜所費,憚於行刑。 一:淄青、恒冀兩道,與蔡州氣類略同,今聞討伐元濟,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暗弱,自保無暇。虛張聲勢,則必有之;至於分兵出界,公然為惡,亦必不敢。宜特下詔雲:「蔡州自吳少誠已來,相承為節度使,亦微有功效。少陽之歿,朕亦本擬與元濟。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處置。待其稍能緝綏,然擬許其承繼。今忽自為狂勃侵掠,不受朝命,事不得已,所以有此討伐。至如淄青、恒州、范陽等道,祖父各有功業,相承命節,年歲已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輕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自疑懼,敢相扇動,朕即赦元濟不問,回軍討之。」自然破膽,不敢妄有異說。 以前件謹錄奏聞,伏乞天恩,特賜裁擇,謹奏。 § 論變鹽法事宜狀 張平叔所奏鹽法條件。 右,奉敕將變鹽法,事貴精詳,宜令臣等各陳利害可否聞奏者。平叔所上變法條件,臣終始詳度,恐不可施行。各隨本條分析利害如後。 一件:平叔請令州府差人自糶官鹽,收實估匹段,省司准舊例支用,自然獲利一倍已上者。臣今通計所在百姓,貧多富少,除城郭外,有見錢糴鹽者,十無二三。多用雜物及米谷博易。鹽商利歸於己,無物不取,或從賒貸升鬥,約以時熟填還。用此取濟,兩得利便。今令州縣人吏坐鋪自糶,利不關己,罪則加身。不得見錢及頭段物,恐失官利,必不敢糶。變法之後,百姓貧者,無從得鹽而食矣。求利未得,斂怨已多,自然坐失鹽利常數。所雲獲利一倍,臣所未見。 一件:平叔又請鄉村去州縣遠處,令所由將鹽就村糶易,不得令百姓闕鹽者。臣以為鄉村遠處,或三家五家,山谷居住,不可令人吏將鹽家至戶到。多將則糶貨不盡,少將則得錢無多,計其往來,自充糧食不足。比來商人或自負擔鬥石,往與百姓博易,所冀平價之上,利得三錢兩錢;不比所由為官所使,到村之後,必索百姓供應。所利至少,為弊則多。此又不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雲:所務至重,須令廟堂宰相充使。臣以為若法可行,不假令宰相充使;若不可行,雖宰相為使無益也。又宰相者,所以臨察百司,考其殿最;若自為使,縱有敗闕,遣誰舉之?此又不可者也。 一件:平叔又雲:法行之後,停減鹽司所由糧課,年可收錢十萬貫。臣以為變法之後,弊隨事生,尚恐不登常數,安得更望贏利? 一件:平叔欲令府縣糶鹽,每月更加京兆尹料錢百千,司錄及兩縣令每月各加五十千,其餘觀察及諸州刺史、縣令、錄事、參軍多至每月五十千,少至五千三千者。臣今計此,用錢已多,其餘官典及巡察手力所由等糧課,仍不在此數。通計所給,每歲不下十萬貫。未見其利,所費已廣。平叔又雲,停鹽司諸色所由糧課,約每歲合減得十萬貫錢。今臣計其新法,亦用十萬不啻,減得十萬,卻用十萬,所亡所得,一無贏餘也。平叔又請以糶鹽多少為刺史縣令殿最,多者遷轉,不拘常例,如闕課利,依條科責者。刺史、縣令職在分憂,今惟以鹽利多少為之升黜,不復考其治行,非唐虞三載考績黜陟幽明之義也。 一件:平叔請定鹽價每斤三十文,又每二百里每斤價加收二文,以充腳價,量地遠近險易,加至六文,腳價不足,官與出。名為每斤三十文,其實已三十六文也。今鹽價京師每斤四十,諸州則不登此。變法之後,祗校數文,于百姓未有厚利也。腳價用五文者官與出二文,用十文者官與出四文。是鹽一斤,官糶得錢名為三十,其實斤多得二十八,少得二十六文,折長補短,每斤收錢不過二十六七。百姓折長補短,每斤用錢三十四。則是公私之間,每斤常失七八文也。下不及百姓,上不歸官家,積數至多,不可遽算,以此言之,不為有益。平叔又請令所在及農隙時,並召車牛,盤鹽送納都倉,不得令有闕絕者,州縣和雇車牛百姓必無情願。事須差配,然付腳錢。百姓將車載鹽,所由先皆無檢。齊集之後,始得載鹽。及至院監請受,又須待其輪次,不用門戶,皆被停留。輸納之時,人事又別。凡是和雇,無不皆然。百姓甯為私家載物取錢五文,不為官家載物取十文錢也。不和雇則無可載鹽,和雇則害及百姓,此又不可也。 一件:平叔稱停減鹽務,所由收其糧課,一歲尚得十萬貫文。今又稱既有巡院,請量閑劇留官吏于倉場,勾當要害守捉;少置人數,優恤糧料,嚴加把捉;如有漏失私糶等,並准條處分者。平叔所管鹽務,所由人數有幾?量留之外,收其糧課,一歲尚得十萬貫,此又不近理也。比來要害守捉,人數至多,尚有漏失私糶之弊。今又減置人數,謂能私鹽斷絕,此又於理不可也。 一件:平叔雲:變法之後,歲計必有所餘,日用還恐不足;謂一年已來,且未責以課利,後必數倍校多者。此又不可。方今國用常言不足,若一歲頓闕課利,為害已深。雖雲明年校多,豈可懸保?此又非公私蓄積尚少之時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又雲:浮寄奸猾者轉富,土著守業者日貧。若官自糶鹽,不問貴賤貧富、士農工商、道士僧尼,並兼遊惰,因其所食,盡輸官錢;並諸道軍諸使家口親族,遞相影占,不曾輸稅,若官自糶鹽,此輩無一人遺漏者。臣以此數色人等,官未自糶鹽之時,從來糴鹽而食,不待官自糶然後食鹽也。若官不自糶鹽,此色人等不糴鹽而食;官自崇鹽,即糴而食之,則信如平叔所言矣。若官自糶與不自糶,皆常糴鹽而食,則今官自糶,亦無利也。所謂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見其近而不見其遠也。國家榷鹽,糶與商人;商人納榷,糶與百姓,則是天下百姓,無貧富貴賤皆已輸錢於官矣,不必與國家交手付錢,然後為輸錢於官也。 一件:平叔雲:初定兩稅時,絹一匹直錢三千,今絹一匹直錢八百,百姓貧虛,或先取粟麥價,及至收穫,悉以還債,又充官稅,顆粒不殘。若官中糶鹽,一家五口,所食鹽價,不過十錢。隨日而輸,不勞驅遣,則必無舉債逃亡之患者。臣以為百姓困弊,不皆為鹽價貴也。今官自糶鹽,與依舊令商人糶,其價貴賤,所校無多。通計一家五口所食之鹽,平叔所計,一日以十錢為率,一月當用錢三百,是則三日食鹽一斤,一月率當十斤。新法實價,與舊每斤不校三四錢以下。通計五口之家,以平叔所約之法計之,賤於舊價,日校一錢,月校三十,不滿五口之家,所校更少。然則改用新法,百姓亦未免窮困流散也。初定稅時,一匹絹三千,今只八百。假如特變鹽法,絹價亦未肯貴。五口之家,因變鹽法,日得一錢之利,豈能便免作債,收穫之時,不被征索,輸官稅後,有贏餘也?以臣所見,百姓困弊日久,不以事擾之,自然漸校,不在變鹽法也。今絹一匹八百,百姓尚多寒無衣者;若使匹直三千,則無衣者必更眾多。況絹之貴賤,皆不緣鹽法,以此言之,鹽法未要變也。 一件:平叔雲:每州糶鹽不少,長吏或有不親公事,所由浮詞雲:「當界無人糴鹽。」臣即請差清強巡官檢責所在實戶,據口團保,給一年鹽,使其四季輸納鹽價。口多糶少,及鹽價遲違,請停觀察使見任,改散慢官。其刺史已下,貶與上佐,其餘官貶遠處者。平叔本請官自糶鹽以寬百姓,令其蘇息,免更流亡。今令責實戶口團保給鹽,令其隨季輸納鹽價,所謂擾而困之,非前意也,百姓貧家食鹽至少,或有淡食動經旬月。若據口給鹽,依時征價,辦與不辦,並須納錢,遲違及違條件,觀察使已下各加罪譴。苟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百姓轉致流散。此又不可之大者也。 一件:平叔請限商人鹽納官後,不得輒于諸軍諸使覓職,掌把錢捉店、看守莊,以求影庇。請令所在官吏嚴加防察,如有違犯,應有資財並令納官,仍牒送府縣充所由者。臣以為鹽商納榷,為官糶鹽,子父相承,坐受厚利,比之百姓,實則校優。今既奪其業,又禁不得求覓職事,及為人把錢捉店、看守莊,不知何罪,一朝窮蹙之也!若必行此,則富商大賈,必生怨恨;或收市重寶,逃入反側之地,以資寇盜。此又不可不慮也。 一件:平叔雲:行此策後,兩市軍人,富商大賈,或行財賄,邀截喧訴。請令所由切加收捉。如獲頭首,所在決斬,連狀聚眾人等,各決脊枚二十。檢責軍司軍戶鹽如有隱漏,並准府縣例科決,並賞所由告人者。此一件若果行之,不惟大失人心,兼亦驚動遠近。不知糶鹽所獲幾何,而害人蠹政,其弊實甚? 以前件狀,奉九月九日敕,令臣等各陳利害者。謹錄奏聞,伏聽敕旨。 § 皇帝即位賀諸道狀 伏見敕命,皇帝以閏正月三日嗣臨寶位。海內惟新,凡在臣庶,不勝慶倖。惟府同下情,末由拜賀,但增馳戀,謹奉狀,不宣。某再拜。 § 皇帝即位降赦賀觀察使狀 二月五日恩赦,今月二十四日卯時到州。當時集百官、僧道、百姓宣示訖。聖上以繼明之初,垂維新之澤;曲成不遺於萬物,大賚遂延于四海;寰宇斯泰,品類皆蘇;渥恩普沾,遠近同慶。愈以藩條有制,拜賀無由,不勝欣抃之至。謹差萍鄉縣丞李某奉狀陳賀。 § 潮州謝孔大夫狀 伏奉七月二十七日牒:以愈貶授刺史,特加優禮,以州小俸薄,慮有闕乏,每月別給錢五十千,以送使錢充者。開緘捧讀,驚榮交至;顧己量分,慚懼益深。欲致辭為讓,則乖伏屬之禮;承命苟貪,又非循省之道。進退反側,無以自寧。其妻子男女並孤遺孫侄奴婢等,尚未到官。窮州使賓罕至,身衣口食,絹米足充,過此以往,實無所用。積之于室,非廉者所為;受之於官,名且不正。恃蒙眷待,輒此披陳。 § 改葬服議 經曰:「改葬緦」。《春秋谷梁傳》亦曰:「改葬之禮緦,舉下緬也。」此皆謂子之于父母,其他則皆無服。何以識其必然?經次五等之服,小功之下,然後著改葬之制,更無輕重之差,以此知惟記其最親者,其他無服則不記也。若主人當服斬衰,其餘親各服其服,則經亦言之,不當惟雲「緦」也。《傳》稱「舉下緬者」,「緬」猶「遠」也,「下」謂服之最輕者也,以其遠,故其服輕也。江熙曰:「禮,天子諸侯易服而葬,以為交於神明者不可以純凶,況其緬者乎?是故改葬之禮,其服惟輕。」以此而言,則亦明矣。衛司徒文子改葬其叔父,問服於子思。子思曰:「禮,父母改葬緦,既葬而除之,不忍無服送至親也。非父母無服,無服則吊服而加麻。」此又其著者也。文子又曰:「喪服既除,然後乃葬,則其服何服?」子思曰:「三年之喪未葬,服不變,除何有焉?」然則改葬與未葬者有異矣。古者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而葬,士逾月;無故,未有過時而不葬者也。過時而不葬,謂之不能葬,《春秋》譏之。若有故而未葬,雖出三年,子之服不變,此孝子之所以著其情,先王之所以必其時之道也。雖有其文,未有著其人者,以是知其至少也。改葬者,為山崩水湧毀其墓,及葬而禮不備者。若文王之葬王季,以水齧其墓;魯隱公之葬惠公,以有宋師,太子少,葬故有闕之類是也。喪事有進而無退,有易以輕服,無加以重服。殯於堂,則謂之殯;瘞於野,則謂之葬。近代已來,事與古異,或遊或仕在千里之外,或子幼妻稚而不能自還。甚者拘以陰陽畏忌,遂葬於其土,及其反葬也遠者或至數十年,近者亦出三年,其吉服而從於事也久矣,又安可取未葬不變服之例而反為之重服歟?在喪當葬,猶宜易以輕服,況既遠而反純凶以葬乎?若果重服,是所謂未可除而除,不當重而更重也。或曰:喪與其易也甯戚,雖重服不亦可乎?曰:不然。易之與戚,則易固不如戚矣;雖然,未若合禮之為懿也。儉之與奢,則儉固愈於奢矣;雖然,未若合禮之為懿也。過猶不及,其此類之謂乎?或曰:經稱「改葬緦」,而不著其月數,則似三月而後除也。子思之對文子則曰:「既葬而除之」,今宜如何?曰:自啟殯至於既葬而三月,則除之;未三月,則服以終三月也。曰:妻為夫何如?曰:如子。無吊服而加麻則何如?曰:今之吊服,猶古之吊服也。 § 省試學生代齋郎議 齋郎職奉宗廟社稷之小事,蓋士之賤者也。執豆籩,駿奔走,以役於其官之長;不以德進,不以言揚,蓋取其人力以備其事而已矣。奉宗廟社稷之小事,執豆籩,駿奔走,亦不可以不敬也。於是選大夫士之子弟未爵命者以塞員填闕,而教之行事。其勤雖小,其使之不可以不報也,必書其歲。歲既久矣,於是乎命之以官,而授之以事,其亦微矣哉!學生或以通經舉,或以能文稱,其微者,至於習法律、知字書,皆有以贊於教化,可以使令於上者也。自非天姿茂異,曠日經久,以所進業發聞於鄉閭,稱道于朋友,薦于州府,而升之司業,則不可得而齒乎國學矣。然則奉宗廟社稷之小事,任力之小者也;贊於教化,可以使令於上者,德藝之大者也,其亦不可移易明矣。今議者謂學生之無所事,謂齋郎之幸而進,不本其意;因謂可以代任其事而罷之,蓋亦不得其理矣。今夫齋郎之所事者,力也;學生之所事者,德與藝也。以德藝舉之,而以力役之,是使君子而服小人之事,且非國家崇儒勸學、誘人為善之道也。此一說不可者也。抑又有大不可者焉。宗廟社稷之事雖小,不可以不專,敬之至也,古之道也。今若以學生兼其事,及其歲時日月,然後授其宗彝洗,其周旋必不合度,其進退必不得宜,其思慮必不固,其容貌必不莊;此無他,其事不習,而其志不專故也。非近於不敬者歟?又有大不可者,其是之謂歟?若知此不可,將令學生恒掌其事,而隳壞其本業,則是學生之教加少,學生之道益貶;而齋郎之實猶在,齋郎之名苟無也。大凡制度之改,政令之變,利於其舊不什,則不可為已,又況不如其舊哉?考之于古,則非訓;稽之於今,則非利;尋其名而求其實,則失其宜。故曰:議罷齋郎而以學生薦享,蓋亦不得其理矣。 § 禘祫議 右,今月十六日敕旨,宜令百寮議,限五日內聞奏者。將仕郎守國子監四門博士臣韓愈謹獻議曰: 伏以陛下追孝祖宗,肅敬祀事,凡在擬議,不敢自專,聿求厥中,延訪群下。然而禮文繁漫,所執各殊,自建中之初,迄至今歲,屢經禘祫,未合適從。臣生遭聖明,涵泳恩澤,雖賤不及議,而志切效忠。今輒先舉眾議之非,然後申明其說。 一曰「獻、懿廟主,宜永藏之夾室」。臣以為不可。夫祫者,合也。毀廟之主,皆當合食于太祖,獻、懿二祖,即毀廟主也。今雖藏於夾室,至禘祫之時,豈得不食於太廟乎?名曰「合祭」,而二祖不得祭焉,不可謂之合矣。 二曰「獻、懿廟主,宜毀之瘞之」。臣又以為不可。謹按《禮記》,天子立七廟,一壇一墠,其毀廟之主,皆藏於祧廟,雖百代不毀,祫則陳於太廟而饗焉。自魏晉已降,始有毀瘞之議,事非經據,竟不可施行。今國家德厚流光,創立九廟,以周制推之,獻懿二祖猶在壇墠之位。況於毀瘞而不禘祫乎? 三曰「獻、懿廟主,宜各遷於其陵所」。臣又以為不可。二祖之祭于京師,列於太廟也,二百年矣。今一朝遷之,豈惟人聽疑惑,抑恐二祖之靈眷顧依遲,不即饗于下國也! 四曰「獻、懿廟主,宜附於興聖廟而不禘祫」。臣又以為不可。《傳》曰「祭如在」。景皇帝雖太祖,其于屬,乃獻、懿之子孫也。今欲正其子東向之位,廢其父之大祭,固不可為典矣。 五曰「獻、懿二祖,宜別立廟于京師」。臣又以為不可。夫禮有所降,情有所殺,是故去廟為祧,去祧為壇,去壇為墠,去墠為鬼,漸而之遠,其祭益稀。昔者魯立煬宮。《春秋》非之,以為不當取已毀之廟、既藏之主,而複築宮以祭。今之所議,與此正同。又雖違禮立廟,至於禘祫也。合食則禘無其所,廢祭則於義不通。 此五說者皆所不可,故臣博采前聞,求其折中。以為殷祖元王、周祖後稷,太祖之上,皆自為帝,又其代數已遠,不復祭之,故太祖得正東向之位,子孫從昭穆之列。《禮》所稱者蓋以紀一時之宜,非傳于後代之法也。《傳》曰:「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蓋言子為父屈也。景皇帝雖太祖也,其於獻、懿則子孫也。當禘祫之時,獻祖宜居東向之位,景皇帝宜從昭穆之列。祖以孫尊,孫以祖屈,求之神道,豈遠人情?又常祭甚眾,合祭甚寡,則是太祖所屈之祭至少,所伸之祭至多。比于伸孫之尊,廢祖之祭,不亦順乎?事異殷周,禮從而變,非所失禮也。 臣伏以制禮作樂者,天子之職也。陛下以臣議有可采,粗合天心,斷而行之,是則為禮。如以為猶或可疑,乞召臣對,面陳得失,庶有發明。謹議。 § 請遷元宗廟議 右,禮儀使奏:謹按《周禮》:「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尚書·咸有一德》亦曰:「七世之廟,可以觀德。」荀卿子曰:「有天下者,祭七代;有一國者,祭五代。」則知天子上祭七廟,典籍通規;祖功宗德,不在其數。國朝九廟之制,法周之文。太祖景皇帝始為唐公,肇基天命,義同周之後稷。高祖神堯皇帝創業經始,化隋為唐,義同周之文王。太宗文皇帝神武應期,造有區夏,義同周之武王。其下三昭三穆,謂之親廟,與太祖而七。四時常享,自如禮文。伏以今年宗廟遞遷,元宗明皇帝在三昭三穆之外,是親盡之祖,雖有功德,新主入廟,禮合祧藏太廟中第一夾室。每至禘祫之歲,合食如常。謹議。 § 范蠡招大夫種議 蠡既辭越到齊,乃移書文種,亦令亡去,以逃其長頸之難;遂使種假疾不朝,竟承賜劍之誅。悲夫!為人謀而不忠者,範蠡其近之矣。夫君存與存,君亡與亡,備三才之道,未有不顯然而自知矣。勾踐奮鳥棲之勢,申鼠竄之息,竟能焚姑蘇,虜夫差,方行淮泗之上,以受東諸侯之盟者,范蠡、文種有其力也。既有其力,則宜閉雷霆,藏風雲,截斷三江,叱開四方,高提霸王之器,大宏夏禹之烈,使天下徘徊,知越有人矣。奈何反未及國,則背君而去,既行之於身,又移之於人。人臣之節,合如是耶?且臣之於君,其道在於全大義,宏休烈。生死之際,又何足道哉?況君者天也,天可逃乎?君以長頸之狀,難以同樂,則舉吳之後,還越之日,泛輕身遊五湖者,豈惟範子乎?靜而言之,則知范子有匡君之智,而無事君之義明矣。其所以移文種之書,亦猶投勾踐之劍也。勾踐何過哉!予所謂為人謀而不忠者,其在於此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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