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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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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字少文,南陽涅陽人。晉太元隆安間,刺史殷仲堪、桓玄辟主簿,舉秀才,不就。義熙中,武帝領荊州,辟主簿。後召為太尉參軍,又辟太尉掾。宋受禪,徵太子舍人。文帝即位,征通直郎,東宮建,征太子中舍人庶子,衡陽王義季命為諮議參軍,皆不就,有集十六卷。 ◇評何承天通裴難荀大功嫁女議 降大功可嫁子,為人所疑,雲要正以下殤小功不可娶,舉輕以包重,謂長殤大功,亦不可嫁者,意謂非也。且子嫁降親生離,恒山之日,禽鳥猶哀,況在人理,其哀既深,則吉實輕。故情安於大功之末,娶納吉慶為重,吉重故可於小功卒哭。夫舉重之不可,何妨輕者仍自可乎。而反雲舉輕明重,其義不例。夫銜孔懷之哀,從釐降之命,而與新婚者同,其不可哉。若使親表脫有其例,當斷其可乎。(《通典》六十。) ◇答何衡陽書 所送琳道人《白黑論》,辭清致美,但吾暗於照理,猶未遠其意。 既雲幽冥之理,不盡於人事,周孔疑而不辨,釋氏辨而不實,然則人事之表,幽暗之理,為取廓然唯空,為猶有神明邪?若廓然唯空,眾聖莊老,何故皆雲有神?若有神明,複何以斷其不實如佛言?今相與共在常人之域,料度近事,猶多差錯,以陷患禍,及博弈粗藝,注意研之。或謂生更死,謂死實生。近事之中,都未見有常得而無喪者,何以決斷天地之外,億劫之表,冥冥之中,必謂所辨不實邪?若推據事。不容得實,則疑之可也。今人形至粗,人神實妙,以形從神,豈得齊終?心之所感,崩城隕霜,白虹貫日,太白入昴,氣禁之醫,心作水火,冷暖輒應。況今以至明之智,至精之志,專誠妙徹,感以受身,更生於七寶之士,何為不可實哉。 又雲:析毫空樹,無傷垂蔭之茂;離材虛室,無損輪奐之美。貝錦以繁采發華,和羹以鹽梅致旨。以塞本無之教,又不然矣。佛經所謂本無者,非謂眾緣和合者皆空也,垂蔭輪奐處,物自可有耳,故謂之有諦。性本無矣,故謂之無諦。吾雖不悉佛理,謂此唱居然甚矣。自古千變萬化之有,俄然皆已空矣。當其盛有之時,豈不常有也,必空之實,故俄而得以空邪?亦如惠子所謂「物方生方死,日方中方睨」,死睨之實,恒預明於未生未中之前矣。愚者不睹其理,唯見其有,故齊侯攝爽鳩之餘偽,而泣戀其樂。賢者心與理一,故顏子庶乎屢空,有若無,實若虛也。自顏已下,則各隨深淺而味其虛矣,若又逾下,縱不能自清於至言,以傾愛競之惑,亦何常無仿佛於一毫?豈當反以一火增寒,而更令戀嗜好之欲乎?乃雲明無常增渴蔭之情,陳苦偽篤競辰之慮,其言過矣。 又以舟壑塘駟之論,已盈耳於中國,非理之奧,故不舉為教本,謂剖析此理,更由指掌之民。夫舟壑潛謝,佛經所謂見在不住矣,誠能明之,則物我常虛,豈非理之奧邪?蓋悟之者寡,故不以為教本耳。支公所謂未與佛同也。何為以素聞於中國,而蔑其至言哉?又以效神光無徑寸之明,驗靈變無纖芥之實,徒稱無量之壽,孰見期頤之叟。諸若此類,皆謂於事不符。夫神光靈變,及無量之壽,皆由誠信幽奇,故將生乎佛土,親映光明,其壽無量耳。今沒於邪見,慢誕靈化,理固天隔,當何由睹其事之符乎?夫心不貪欲,為十善之本,故能俯絕地獄,仰生天堂,即亦服義蹈道,理端心者矣。今內懷虔仰,故禮拜悔罪;達夫無常,故情無所吝。委妻子而為施,豈有邀於百倍?複何得乃雲不由恭肅之意,不乘無客之情乎?泥洹以無樂為樂,法身以無身為身。若本不希擬,亦可為增耽逸之慮,肇好奇之心。若誠餐仰,則耽逸稍除,而獲利於無利矣。又何關利競之俗乎? 又雲:道在無欲,而以有欲要之,俯仰之間,非利不動,何誣佛之深哉!夫佛家大趣,自以八苦皆由欲來,明言十二因緣,使高妙之流,朗神明於無生耳。欲此道者,可謂有欲於無欲矣,至於啟導粗近,天堂地獄,皆有影響之實,亦由於公以仁活招封,嚴氏以好殺致誅。畏誅而欲封者,必舍殺而脩仁矣,厲妙行以希天堂,謹五戒以遠地獄。雖有欲於可欲,實踐日損之清途,此亦西行而求郢,何患其不至哉。又嫌丹青眩媚采之目,土木誇好壯之心,成私樹之權,結師黨之勢,要厲精之譽,肆陵競之志,固黑蝗之醜,或可謂作法於涼,其弊猶貪耳。何得乃慢佛雲作法於貪邪?王莽竊《六經》以篡帝位,秦皇因朝覲而構阿房,寧可複罪先王之禮教哉。 又雲宜廢顯晦之跡,存其所要之旨。示來生者,蔽虧於道釋不得已,請問其旨,為欲何要?必欲使利遷善,以遂其性矣。夫聖無常心,就萬物以為心耳。若身死神滅,是物之真性,但當即其必滅之性,與周孔並力致教,使物無稟,則遷善之實,豈不純乎?何誑以不滅,欺以佛理,使燒祝髮膚,絕其《片半》合,所遏苗裔,數不可量。為害若是,以傷盡性之美,釋氏何為其不得已乎?若不信之流,亦不肯脩利而遷善矣。夫信者,則必耆域、犍陀勒,夷陀蜜、竺法乘、帛法祖、竺法護、于法蘭、竺法行、於道邃、闕公則、佛圖澄、屍梨蜜、郭文舉、釋道安、支道林、遠和尚之倫矣。神理風操,似殊不在琳比丘之後,寧當妄有毀人理,落簪於不實人之化哉?皆靈奇之實,引綿邈之心,以成神通清真之業耳。 足下籍其不信,遠送此論,且世之疑者,鹹亦妙之,故自力白,答以塵露眾情。夫世之然否佛法,都是人興喪所大,何得相與共處以可否之間?吾故罄其愚思,制《明佛論》以自獻所懷。始成,已令人書寫,不及此信,晚更遣信可聞,當付往也。宗炳白。(《弘明集》三。) ◇又答何衡陽書 敬覽來論,抑裁佛化,畢志儒業,意義檢著。才筆辨核,善可以警策世情,實中區之美談也。 觀足下意,非謂制佛法者非聖也,但其法權而無實耳。未審竟何以了其無實。今相與斷,見事大計,失得略半也。靈化超於玄極之表,其故糸結於幽冥之中,曾無神人指掌相語,徒信史之闕文於焚燒之後,便欲以廢頓神化,相助寒心也。 夫聖人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物有不得其所,若己納之於隍。今誑以不滅,欺以成佛,使髡首赭衣,焚身然指,不復用天分以養父母、夫婦、父子之道。從佛法已來,沙河以西三十六國,未暨中華,絕此緒者億兆人矣。東夷西羌,或可聖賢,及由金日得來之類,將生而不得生者多矣。若使佛法無實,納隍之酷,豈可勝言?反經之權,為合何道,而雲欲以矯誑過正,以治外國剛強忿戾之民乎?夫忿戾之類,約法三章,交賞見罰,尚不信懼,寧當複以即色本無,泥洹法身,十二因緣,微塵劫數之言,以治之乎?稟此訓者,皆足下所謂稟氣清和,懷仁抱義之徒也。資清和以疏微言,厲信義以習妙行,故遂能證照觀法,法照俱空,而至於道。皆佛經所載,而足下所信矣。至若近世,通神令德,若孫興公所贊八賢,支道林所頌五哲,皆時所共高,故二子得以綴筆,複何得其謂妄語乎?孫稱竺法護之淵達,于法蘭之淳博,吾不關雅俗,不知常比何士?然法蘭弟子道邃,未逮其師,孫論之時,以對勝流。雲謂庾文秉也,是護、蘭二公當又出之。吾都不識琳比丘,又不悉世論。若足下謂與文秉等者,自可不後道邃,猶當後護、蘭也。前評未為失言,誠能僧貌天虛,深識真偽,何必非天帝釋化作,故激厲以成佛邪?《白黑論》未可以為誠實也。 來告所疑,若實有來生報應,周、孔何故默無片言?此固偏見之恒疑也,真宜所共明。夫聖神玄發,感而後應,非先物而唱者也。當商、周之季,民墜塗炭,殺逆橫流,舉世情而感聖者亂也,故《六經》之應,治而已矣,是以無佛言焉。劉向稱《禹貢》九州,蓋述《山海》所記,申毒之民,偎人而愛人。郭璞謂之天竺,浮屠所興。雖此之所夷,然萬士星陳於太虛,竟知孰為華哉?推其偎愛之感,故浮屠之化應焉。彼之粗者,雜有亂虐,君臣不治,此之精者,隨時抱道,佛事亦存。雖可有稟法性於伊洛,飡真際於洙泗,苟史佚以非治道而不書,卜商以皆儒術而弗編。縱複或存於複壁之外典,複為秦王所燒,周、孔之無言,未必審也。夫玄虛之道,靈仙之事,世典未嘗無之,而夫子道言遠,見莊周之篇,瑤池之宴,乃從汲塚中出。然則治之《五經》,未可以塞天表之奇化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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