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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永(2)


  ▼黑龍見東萊對

  臣聞王天下有國家者,患在上有危亡之事,而危亡之言不得上聞;如使危亡之言輒上聞,則商周不易姓而迭興,三正不變改而更用。夏商之將亡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晏然自以若天有日莫能危,是故惡日廣而不自知,大命傾而不寤。《易》曰:「危者有其安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陛下誠垂寬明之聽,無忌諱之誅,使芻蕘之臣得盡所聞於前,不懼於後患,直言之路開,則四方眾賢不遠千里,輻湊陳忠,群臣之上願,社稷之長福也。

  漢家行夏正,夏正色黑,黑龍,同姓之象也。龍陽德,由小之大,故為王者瑞應。未知同姓有見本朝無繼嗣之慶,多危殆之隙,欲因擾亂舉兵而起者邪?將動心冀為後者,殘賊不仁,若廣陵、昌邑之類?臣愚不能處也。元年九月黑龍見,其晦,日有食之。今年二月己未夜星隕,乙酉,日有食之。六月之間,大異四發,二而同月,三代之末,春秋之亂,未嘗有也。臣聞三代所以隕社稷喪宗廟者,皆由婦人與群惡沉湎於酒。《書》曰:「乃用婦人之言,自絕於天」;「四方之逋逃多罪,是宗是長,是信是使。」《詩》雲:「燎之方陽,寧或滅之?,赫赫宗周,褒姒滅之!」《易》曰:「濡其首,有孚失是。」秦所以二世十六年而亡者,養生泰奢,奉終泰厚也。二者陛下兼而有之,臣請略陳其效。

  《易》曰:「在中饋,無攸遂。」言婦人不得與事也。《詩》曰:「懿厥哲婦,為梟為鴟;」「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建始、河平之際,許、班之貴,頃動前朝,熏灼四方,賞賜無量,空虛內臧,女寵至極,不可上矣;今之後起,天所不饗,什倍於前。廢先帝法度,聽用其言,官秩不當,縱釋王誅,驕其親屬,假之威權,從橫亂政,刺舉之吏,莫敢奉憲。又以掖庭獄大為亂阱,榜箠慘於炮格,絕滅人命,主為趙、李報德複怨,反除白罪,建治正吏,多系無辜,掠立迫恐,至為人起責,分利受謝。生入死出者,不可勝數。是以日食再既,以昭其辜。

  王者必先自絕,然後天絕之。陛下棄萬乘之至貴,樂家人之賤事,厭高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崇聚亻票輕義小人以為私客,數離深宮之固,挺身晨夜,與群小相隨,烏集雜會,飲醉吏民之家,亂服共坐,流湎嫚,溷淆無別,閔免遁樂,晝夜在路。典門戶奉宿衛之臣,執干戈而守空宮,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積數年矣。

  王者以民為基,民以財為本,財竭則下畔,下畔則上亡。是以明王愛養基本,不敢窮極,使民如承大祭。今陛下輕奪民財,不愛民力,聽邪臣之計,去高敞初陵,捐十年功緒,改作昌陵,反天地之性,因下為高,積土為山,發徒起邑,並治宮館,大興繇役,重增賦斂,徵發如雨,役百乾溪,費疑驪山,靡敝天下,五年不成而後反故。又廣盱營表,發人塚墓,斷截骸骨,暴揚屍柩。百姓財竭力盡,愁恨感天,災異屢降,饑饉仍臻。流散冗食,饣委死於道,以百萬數。公家無一年之畜,百姓無旬日之儲,上下俱匱,無以相救。《詩》雲:「殷監不遠,在夏後之世。」願陛下追觀夏、商、周、秦所以失之,以鏡考己行。有不合者,臣當伏妄言之誅!

  漢興九世,百九十餘載,繼體之主七,皆承天順道,遵先祖法度,或以中興,或以治安。至於陛下,獨違道縱欲,輕身妄行,當盛壯之隆,無繼嗣之福,有危亡之憂,積失君道,不合天意,亦已多矣。為人後嗣,守人功業,如此,豈不負哉!方今社稷宗廟禍福安危之機在於陛下,陛下誠肯發明聖之德,昭然遠寤,畏此上天之威怒,深懼危亡之徵兆,蕩滌邪辟之惡志,厲精緻政,專心反道,絕群小之私客,免不正之詔除,悉罷北宮私奴車馬出之具,克己復禮,毋貳微行出飲之過,以防迫切之禍,深惟日食再既之意,抑捐椒房玉堂之盛寵,毋聽後宮之請謁,除掖庭之亂獄,出炮格之陷阱,誅戮佞邪之臣及左右執左道以事上者,以塞天下之望。且寢初陵之作,止諸繕治宮室,闕更減賦,盡休力役,存恤振救困乏之人以弭遠方,厲崇忠直,放退殘賊,無使素餐之吏久屍厚祿,以次貫行,固執無違,夙夜孳孳,屢省無怠,舊愆畢改,新德既章,纖介之邪,不覆載心,則赫赫大異,庶幾可銷,天命去就,庶幾可複,社稷宗廟,庶幾可保。唯陛下留神反,覆熟省臣言。臣幸得備邊部之吏,不知本朝失得,瞽言觸忌諱,罪當萬死。(《漢書·穀永傳》:永遷涼州刺史,奏事京師訖。當之部時,有黑龍見東萊,上使尚書問永,受所欲言,永對。)

  ▼日食對

  元年九月日蝕,酒亡節之所致也。獨使京師知之,四國不見者,若曰,湛湎於酒,君臣不別,禍在內也。(《漢書·五行志》下之下:永始元年九月晦,日有食之。谷永以《京房易》占對。)

  ▼星隕對

  日月星辰,燭臨下土,其有食隕之異,則遐邇幽隱,靡不鹹睹。星辰附離於天,猶庶民附離王者也。王者失道,綱紀廢頓,下將叛去,故星叛天而隕,以見其象。《春秋》記異,星隕最大,自魯嚴以來,至今再見。臣聞三代所以喪亡者,皆繇婦人群小,湛湎於酒。《書》雲:「乃用其婦人之言,四方之逋逃多罪,是信是使。」《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顛覆厥德,荒沉於酒。」及秦所以二世而亡者,養生大奢,奉終大厚。方今國家兼而有之,社稷宗廟之大憂也。(《漢書·五行志》,下之下:成帝永始二年二月癸未,夜過中,星隕如雨,長一二丈,繹繹未至地滅,至雞鳴止,穀永對。)

  ▼又日食對

  今年二月日食,賦斂不得度,民愁怨之所致也。所以使四方皆見,京師陰蔽者,若曰,人君好治宮室,大營墳墓,賦斂茲重,而百姓屈竭,禍在外也。(《漢書·五行志》下之下:永始二年一月乙酉晦,日有食之,穀永以《京房易》占對。)

  ▼災異對

  臣永幸得以愚朽之材為太中大夫,備拾遺之臣,從朝者之後,進不能盡思納忠輔宣聖德,退無被堅執銳討不義之功,猥蒙厚恩,仍遷至北地太守。絕命隕首,身膏野草,不足以報塞萬分。陛下聖德寬仁,不遺易忘之臣,垂周文之聽,下及芻蕘之愚,有詔使衛尉受臣永所欲言。臣聞事君之義,有言責者盡其忠,有官守者修其職。臣永幸得免於言責之辜,有官守之任,當畢力遵職,養綏百姓而已,不宜複關得失之辭。忠臣之於上,志在過厚,是故遠不違君,死不忘國。昔史魚既沒,餘忠未訖,委柩後寢,以屍達誠;汲黯身外思內,發憤舒憂,遺言李息。經曰:「雖爾身在外,乃心無不在王室。」臣永幸得給事中,出入三年,雖執干戈守邊垂,思慕之心常存於省闥,是以敢越郡吏之職,陳累年之憂。

  臣聞天生蒸民,不能相治,為立王者以統理之,方制海內非為天子,列土封疆非為諸侯,皆以為民也。垂三統,列三正,去無道,開有德,不私一姓,明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王者躬行道德,承順天地,博愛仁恕,恩及行葦,籍稅取民不過常法,宮室車服不逾制度,事節財足,黎庶和睦,則卦氣理效,五徵時序,百姓壽考,庶草蕃滋,符瑞並降,以昭保右。失道妄行,逆天暴物,窮奢極欲,湛湎荒淫,婦言是從,誅逐仁賢,離逖骨肉,群小用事,峻刑重賦,百姓愁怨,則卦氣悖亂,咎征著郵,上天震怒,災異屢降,日月薄食,五星失行,山崩川潰,水泉踴出,妖孽並見,星耀光,饑饉薦臻,百姓短折,萬物夭傷。終不改寤,惡洽變備,不復譴告,更命有德。《詩》雲:「乃眷西顧,此惟予宅。」

  夫去惡奪弱,遷命賢聖,天地之常經,百王之所同也。加以功德有厚薄,期質有修短,時世有中季,天道有盛衰。陛下承八世之功業,當陽數之標季,涉三七之節紀,遭《無妄》之卦運,直百六之災厄,三難異科,雜焉同會。建始元年以來二十載間,群災大異,交錯鋒起,多於《春秋》所書。八世著記,久不塞除,重以今年正月己亥朔日有食之,三朝之會,四月丁酉四方眾星白晝流隕,七月辛未彗星橫天。乘三難之際會,畜眾多之災異,因之以饑饉,接之以不贍。彗星,極異也,土精所生,流隕之應出於饑變之後,兵亂作矣。厥期不久,隆德積善,懼不克濟。內則為深宮後庭將有驕臣悍妾醉酒狂悖卒起之敗,北宮苑囿街巷之中臣妾之家、幽閒之處徵舒、崔杼之亂;外則為諸夏下土將有樊並、蘇令、陳勝,項梁奮臂之禍。內亂朝暮,日戒諸夏,舉兵以火角為期。安危之分界,宗廟之至憂,臣永所以破膽寒心,豫言之累年。下有其萌,然後變見於上,可不致慎!

  禍起細微,奸生所易。願陛下正君臣之義,無複與群小黷燕飲;中黃門後庭素驕慢不謹,嘗以醉酒失臣禮者,悉出勿留。勤三綱之嚴,修後宮之政,抑遠驕妒之寵,崇近婉順之行,加惠失志之人,懷柔怨恨之心。(《漢紀》作「士」)保至尊之重,秉帝王之威,朝覲法出而後駕,陳兵清道而後行,無複輕身獨出,飲食臣妾之家。三者既除,內亂之路塞矣。

  諸夏舉兵,萌在民饑饉而吏不恤,興於百姓困而賦斂重,發於下怨離而上不知。《易》曰:「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凶。」《傳》曰:「饑而不損茲謂泰,厥災水,厥咎亡。」訁夭辭曰:「關動牡飛,辟為無道,臣為非,厥咎亂臣謀篡。」王者遭衰難之世,有饑饉之災,不損用而大自潤,故凶;百姓困貧無以共求,愁悲怨恨,故水;城關守國之固,固將去焉,故牡飛。往年郡國二十一傷於水災,禾黍不入。今年蠶麥鹹惡,百川沸騰,江河溢決,大水氾濫郡國十五有餘。比年喪稼,時過無宿麥。百姓失業流散,群輩守關。大異較炳如彼,水災浩浩,黎庶窮困如此,宜捐常稅小自潤之時,而有司奏請加賦,甚繆經義,逆於民心,布怨趨禍之道也。牡飛之狀,殆為此發。古者穀不登,虧膳,災屢至,捐服,凶年不塗,明王之制也.《詩》雲:「凡民有喪,扶服救之。」《論語》曰:「百姓不足,君孰予足?」臣願陛下勿許加賦之奏,益減大官、導官、中禦府、均官、掌畜、廩犧用度,止尚方、織室、京師郡國工服官發輸造作,以助大司農。流恩廣施,振贍困乏,開關梁,內流民,恣所欲之,以救其急。立春,遣使者循行風俗,宣佈聖德,存恤孤寡,問民所苦,勞二千石,敕勸耕桑,毋奪農時,以慰綏元元之心,防塞大奸之隙。諸夏之亂,庶幾可息。

  臣聞上主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惡,下主可與為惡而不可與為善。陛下天然之性,疏通聰敏,上主之姿也。少省愚臣之言,感寤三難,深畏大異,定心為善,捐忘邪志,毋貳舊愆,厲精緻政,至誠應天,則積異塞於上,禍亂伏於下,何憂患之有?竊恐陛下公志未專,私好頗存,尚愛群小,不肯為耳!(《漢書·穀永傳》:元延元年為北地太守。時災異尤數,永當之官,上使衛尉淳於長受永所欲言,永對。)

  上古以來,大亂之極,所稀有也。察其馳騁驟步,芒炎或長或短,所曆奸犯,內為後宮女妾之害,外為諸夏叛逆之禍。(《漢書·五行志》下之下:元延元年七月,有星勃於東井,穀永對。)

  建始、河平之際,許班之貴,傾動前朝,熏灼四方,賞賜無量。空虛內臧,女寵至極,不可尚矣。今之後起,天所不饗,什倍於前。(《漢書·敘傳》:唯穀永嘗言云云,永指以駁譏趙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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