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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向(4)


  ▼戰國策書錄

  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言,所校中《戰國策》書,中書餘卷,錯亂相糅莒。又有國別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國別者略以時次之,分別不以序者以相補,除複重,得三十三篇。本字多誤脫為半字,以「趙」為「肖」,以「齊」為「立」,如此字者多。中書本號,或曰《國策》,或曰《國事》,或曰《短長》,或曰《事語》,或曰《長書》,或曰《修書》。臣向以為戰國時遊士輔所用之國為之策謀,宜為《戰國策》。其事繼《春秋》以後,訖楚漢之起,二百四十五年間之事,皆定,以殺青,書可繕寫,敘曰:

  周室自文武始興,崇道德,隆禮義,設辟雍泮宮庠序之教,陳禮樂弦歌移風之化,敘人倫,正夫婦,天下莫不曉然。論孝弟之義,惇篤之行,故仁義之道滿乎天下,卒致之刑錯四十餘年,遠方慕義,莫不賓服,雅頌歌詠,以思其備。下及康昭之後,雖有衰德,其綱紀尚明,及《春秋》時巳四五百載矣。然其餘業遺烈,流而未滅,五伯之起,尊事周室,五伯之後,時君雖無德,人臣輔其君者,若鄭之子產,晉之叔向,齊之晏嬰,挾君輔政,以並立於中國,猶以義相支持,歌說以相感,聘覲以相交,斯會以相一,盟誓以相救,天子之命,猶有所行,會享之國,猶有所恥,小國得有所依,百姓得有所息,故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周之流化,豈不大哉。及春秋之後,眾賢輔國者既沒而禮義衰矣,孔子雖論《詩》《書》,定禮樂,王道粲然分明,以匹夫無勢,化之者七十二人而已,皆天下之俊也,時君莫尚之。是以王道遂用不興,故曰「非威不立,非勢不行」。仲尼既沒之後,田氏取齊,六卿分晉,道德大廢,上下失序。至秦孝公,捐禮讓而貴戰爭,棄仁義而用詐譎,苟以取強而巳矣。夫篡盜之人,列為侯王,詐譎之國,興立為強,是以傳相放效,後生師之,遂相吞滅,並大兼小,暴師經歲,流血滿野,父子不相親,兄弟不相安,夫婦離散,莫保其命,湣然道德絕矣。晚世益甚,萬乘之國七,千乘之國五,敵侔爭權,蓋為戰國,貪饕無恥,競進無厭,國異政教,各自製斷。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力功爭強,勝者為右,兵革不休,詐偽並起。當此之時,雖有道德,不得施謀,有設之強,負阻而恃固,連與交質,重約結誓,以守其國,故孟子、孫卿儒術之士,棄捐於世,而遊說權謀之徒,見貴於俗。是以蘇秦、張儀、公孫衍、陳軫、代厲之屬,生縱橫短長之說,左右傾側。蘇秦為縱,張儀為橫,橫則秦帝,縱則楚王,所在國重,所去國輕。然當此之時,秦國最雄,諸侯方弱,蘇秦結之,時六國為一,以儐背秦,秦人恐懼,不敢窺兵於關中,天下不交兵者二十有九年。然秦國勢便形利,權謀之土,事先馳之,蘇秦初欲橫,秦弗用,故東合縱,及蘇秦死後,張儀連橫,諸侯聽之,西向事秦。是故始皇因四塞之固,據崤函之阻,跨隴蜀之饒,聽眾人之策,乘六世之烈,以蠶食六國,兼諸侯,並有天下,杖於謀詐之弊,終於信篤之誠,無道德之教,仁義之化,以綴天下之心,任刑罰以為治,信小術以為道,遂燔燒《詩》《書》,坑殺儒士,上小堯舜,下邈三王,二世愈甚,惠不下施,情不上達,君臣相疑,骨肉相疏,化道淺薄,綱紀壞敗,民不見義,而懸於不寧,撫天下十四歲,天下大潰,詐偽之弊也。其比王德,豈不遠哉!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夫使天下有所恥,故化可致也,苟以詐偽偷活取容,自上為之,何以率下,秦之敗也,不亦宜乎。戰國之時,君德淺薄,為之謀策者,不得不因勢而為資,據時而為□,故其謀扶急持傾,為一切之權。雖不可以臨國教化兵革,救急之勢也。皆高才秀士,度時君之所能行,出奇策異智,轉危為安,運亡為存,亦可喜,皆可觀。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所校《戰國策書錄》。(《戰國策》剡川姚氏宋刻本)

  ▼管子書錄

  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言,所校讎中《管子書》三百八十九篇,大中大夫卜圭書二十七篇,臣富參書四十一篇,射聲校尉立書十一篇,太史書九十六篇,凡中外書五百六十四篇,以校,除複重四百八十四篇,定著八十六篇,殺青而書可繕寫也。

  管子者,潁上人也,名夷吾,號仲父。少時嘗與鮑叔牙游,鮑叔知其賢,管子貧困,常欺叔牙,叔牙終善之。鮑叔事齊公子小白,管子事公子糾,及小白立為桓公,子糾死,管仲囚,鮑叔薦管仲。管仲既任於齊,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故管仲曰:「吾始困時,與鮑叔分財,多自予,鮑叔不以我為貪,知吾貧也。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吾有利有不利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吾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於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叔。」鮑叔既進管仲,而己下之,子孫世祿於齊,有封邑者十餘世,常為名大夫。管子既相,以區區之齊在海濱,通貨積財,富國強兵,與俗同好醜,故其書稱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下令猶流水之原,令順人心,故論卑而易行。俗所欲,因予之;俗所否,因去之。其為政也,善因禍為福,轉敗為功,貴輕重,慎權衡。」桓公怒少姬,南襲蔡,管仲因伐楚,責包茅不入貢於周室。桓公北征山戎,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柯之會,桓公背曹沫之盟,管仲因而信之,諸侯歸之。管仲聘於周,不敢受上卿之命,以讓高國,是時諸侯為管仲城穀,以為之乘邑。《春秋》書之,褒賢也。管仲富擬公室,有三歸反坫,齊人不以侈。管子卒,齊國遵其政,常強於諸侯。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太史公曰:「余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詳哉言之也。」又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愛,豈管仲之謂乎。」《九府》書民間無有,《山高》一名《形勢》。凡《管子書》務富國安民,道約言要,可以曉合經義。向謹第錄。(《管子》明刻本。)

  ▼晏子敘錄

  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言,所校中書《晏子》十一篇,臣向謹與長社尉臣參校讎,太史書五篇,臣向書一篇,參書十三篇,凡中外書三十篇,為八百三十八章,除複重二十二篇,六百三十八章,定著八篇二百一十五章,外書無有三十六章,中書無有七十一章,中外皆有以相定。中書以「夭」為「芳」,「又」為「備」,「先」為「牛」,「章」為「長」,如此類者多,謹頗略椾,皆已定,以殺青,書可繕寫。

  晏子名嬰,諡平仲,萊人。萊者今東萊地也。晏子博聞強記,通於古今,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盡忠極諫道齊國,君得以正行,百姓得以附親,不用則退耕於野,用則必不詘義,不可脅以邪,白刃雖交胸,終不受崔杼之劫,諫齊君,懸而至,順而刻。及使諸侯,莫能詘其辭,其博通如此。蓋次管仲,內能親親,外能厚賢,居相國之位,受萬鐘之祿,故親戚待其祿而衣食五百餘家,處士待而舉火者亦甚眾。晏子衣苴布之衣,麋鹿之裘,駕敝車疲馬,盡以祿給親戚朋友,齊人以此重之。晏子蓋短,其書六篇,皆忠諫其君,文章可觀,義理可法,皆合六經之義。又有複重文辭頗異,不敢遺失,複列以為一篇,又有頗不合經術,似非晏子言,疑後世辯士所為者,故亦不敢失,複以為一篇。凡八篇,其六篇可常置旁禦觀,謹第錄。臣向昧死上。(《晏子》宋刻本)

  ▼孫卿書錄

  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言,所校讎中《孫卿書》凡三百二十二篇,以相校,除複重二百九十篇,定著三十二篇,皆以定殺青,簡書可繕寫。

  孫卿,趙人,名況。方齊宣王威王之時,聚天下賢士於稷下,尊寵之,若鄒衍、田駢、淳於髡之屬甚眾,號曰列大夫,皆世所稱,鹹作書刺世。是時孫卿有秀才,年五十,始來遊學,諸子之事,皆以為非先王之法也。孫卿善為《詩》《禮》《易》《春秋》,至齊襄王時,孫卿最為老師,齊向修列大夫之缺,而孫卿三為祭酒焉。齊人或讒孫卿,乃適楚,楚相春申君以為蘭陵令。人或謂春申君曰:「湯以七十裡,文王以百里,孫卿賢者也,今與之百里地,楚其危乎?」春申君謝之。孫卿去之趙,後客或謂春申君曰:「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魯入齊,魯弱而齊強。故賢者所在,君尊國安。今孫卿天下賢人,所去之國,其不安乎?」春申君使人聘孫卿。孫卿遺春申君書。刺楚國,因為歌賦以遺春申君,春申君恨,複固謝孫卿,孫卿乃行,複為蘭陵令。春申君死而孫卿廢,因家蘭陵。李斯嘗為弟子,已而相秦,及韓非號韓子,又浮丘伯,皆受業為名儒。

  孫卿之應聘於諸侯,見秦昭王,昭王方喜戰伐,而孫卿以三王之法說之,及秦相應侯皆不能用也。至趙,與孫臏議兵趙孝成王前,孫臏為變詐之兵,孫卿以王兵能之,不能對也,卒不能用。孫卿道守禮義,行應繩墨,安貧賤。孟子者,亦大儒,以人之性善,孫卿後孟子百餘年,以為人性惡,故作《性惡》一篇以非《孟子》。蘇秦、張儀以邪道說諸侯,以大貴顯,孫卿退而笑之曰:「夫不以其道進者,必不以其道亡。」

  至漢興,江都相董仲舒亦大儒,作書美孫卿。孫卿卒不用於世,老於蘭陵,疾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乎巫祝,信礻幾祥,鄙儒小拘如莊周等,又滑稽亂俗,於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興壞,序列著數萬言而卒,葬蘭陵。而趙亦有公孫龍,為堅白異同之辨,處子之言。魏有李悝,盡地力之教。楚有屍子、長廬子、芋子,皆著書,然非先王之法也,皆不循孔氏之術,唯孟軻、孫卿為能尊仲尼,蘭陵多善為學,蓋以孫卿也。長老至今稱之曰:「蘭陵人喜字為卿。」蓋以法孫卿也。(案,上文至「漢興江都」以下十七字,當在此句下。)孟子、孫卿、董先生皆小五伯,以為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皆羞稱五伯,如人君能用孫卿,庶幾於王,然世終莫能用,而六國之君殘滅。秦國大亂,卒以亡。觀孫卿之書,其陳王道甚易行,疾世莫能用,其言悽愴,甚可痛也。嗚呼,使斯人卒終於閭巷,而功業不得見於世。哀哉,可為隕涕。其書比於記傳,可以為法,謹第錄。臣向昧死上言,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言所校讎中《孫卿書錄》。(《荀子》宋刻本)

  ▼韓非子書錄

  韓非者,韓之諸公子也。喜刑名法術之學,而歸其本於黃老。其為人吃,口不能道說,善著書,與李斯俱事荀卿,李斯自以為不如。非見韓之削弱,數以書幹韓王。韓王不能用,於是韓非病治國不務求人任賢,反舉浮淫之蠹,而加之功實之上,以為「儒者用文亂法,而俠者以武犯禁,寬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胄之士,所用非所養,所養非所用。廉直不容於邪枉臣,觀往者得失之變」,故作《孤憤》《五蠹》《內外儲》《說難》五十五篇,十餘萬言。人或傳其書至秦,秦王見《孤憤》《五蠹》之書,曰:「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遊,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韓非之所著書。」秦因急攻韓,韓始不用,及急,乃遣韓非使秦,秦王悅之,未任用,李斯害之秦王曰:「非,韓之諸公子也,今欲並諸侯,非終為韓不為秦,此人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歸之,此自遺患也,不如過法誅之。」秦王以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遺藥,令早自殺。韓非欲自陳,不見,秦王後悔,使人赦之,非已死矣。(宋本不著名,疑是劉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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