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墨篇（郝敬）_明文海

非墨篇（郝敬）

　　予杜門十有八年庚申辛酉之歲逢適子適妻之喪客有叩門而吊予者予謝不納客問曰喪而不吊禮乎予曰喪而吊禮也吊而主人不受不可謂非禮也有說乎曰有夫世有今古而人情異禮有報施而往來異事有吉凶而哀樂異審斯三者然後行禮禮雲知死者哀知生者吊死而不吊者三畏壓溺而已古之人三月無君則吊況予有齊期之慘子儼然辱臨是禮也而於予心有戚戚焉蓋昔者吾有先子之喪而人莫予吊也先子登賢科二十載孔多兄弟一官落拓五十考終豈其畏壓溺也者而獨一先生素車白馬而來豈無他人惟是牛馬走傫然三孱不滿一隅而誰予問距今四十年往矣少不如人老何能為先於人不遑恤況吾妻孥敢徼非望之榮望而不獲滋辱不如寢也予所以卜諸人情而不敢受者也吾聞之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也已不往而責人來人之愛禮誰不如我我離群而索居久矣歲時伏臘三黨之不虞素乏殷勤今也不幸至於大故而望人之憐我不可得已前乎此者施而不先後乎此者受而不報不施不報何以明禮予所以酌之往來而不敢受者也夫禮由人心生心有哀樂則禮有吉凶故曰吉凶異道不得相干飲食饋養所以為吉也衰麻哭泣所以為凶也有哭泣之事者人為凶人服為凶服家為凶門夫斯徒跣隕越於苫塊之間水漿不入口以成為凶也今世俗橫曰主人凶賓則吉也不可以其凶凶人之吉於是投杖而擁篲解麻而割牲掃殯宮而陳饋釋飦粥而調羮男女老少盡室奔走舍哭泣之哀而征逐酒食篚玄黃摐金鼓樂我嘉賓曰不醉無歸則是主人借親喪夤緣納交而賓朋因送死期會醵飲輿台未饜醉飽生端如竇嬰灌夫所以得罪于田蚡者求榮反辱事之難測有固然者矣是以符偉明妻死無殯人助之不受曰唯妻子可以行吾志故始吾妻子之喪請典客予曰已之從眾吾力不能縱吾力能吾心不欲也吾心欲而禮不可也禮如可也雖不能不欲焉得今世俗不畏禮而但畏人言人之言曰我愛其財而托於非禮也夫惟非禮故托吾寧避托而甘於非禮乎寧不為非禮而甘於托也此予所以辨於吉凶之數而尤不敢受者也客曰然則古之人何為而吊人之喪乎曰古之君子視人喪由已喪聞人哭已亦哭見人擗踴已亦擗踴惟其憂人之憂是以吊人之喪今之君子人哭而已熙人擗踴而已舞是以登哭泣之堂而稱觴過倚廬之門而大嚼笑棘人之欒欒樂凶事之總總嗟夫既燕且喜奚取哀死既醉既飽胡為號咷為市為利為誰隕淚問多問寡其吊也假此古之吊所以為吊而今之吊所以為不吊也客曰子亦不吊人乎何言之過也曰吾自有先子之戚而終身不敢吊人矣無已則一問不淑即退嘗三仕為令矣凡民有喪亦一問不淑即退賓不及席主人亦不設賓席主不侑幣賓亦不受主人幣惟是則主不慁賓賓亦不慁主甯戚以致哀而行簡以從儉斯貴為吊也今之為賓者有吊生之名而無哀死之心今之為主者有好客之名而無居喪之禮寒門下戶鬻產稱貸以充盤飱內不稱其家外求稱其客內既苦於死喪外又苦於惡賓譬之拯焚益薪浚井投石非有深怨何至於此客於是忿然作色曰子之道墨道也予曰否自吾有妻子之喪朝哭吾妻而夕哭吾子附身附棺於何不盡而吾墨也乎哉墨無服而吾無服也乎哉墨桐棺而吾桐棺也乎哉惟是臨喪不哀吾何以觀子嫁言於墨則是薄者為厚厚者為薄子不學孔而謂吾學墨異乎吾所聞孔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於是日哭則不季武子之喪曾點倚戶而歌人雖不才死矣又何歌若曾點孔子之所謂狂也吾懼夫人之倚戶而歌也是以請辭客遂去意雖不懌而竟無以複予因述以諗同志明吾非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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