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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正孔廟從祀疏(程敏政)


  臣聞古聖王之治天下必以祀典為重所以崇德報功而垂世教淑人心也故有功德于一時者一時祀之更代則已有功德于一方者一方祀之踰境則已然欲勸一時范一方而不敢輕議焉況先師孔子有功德于天下萬世天下祀之萬世祀之則其廟庭之間侑食之人豈可苟焉而己必得文與行兼名與寔副有功於聖門而無疵於公議者庶足以稱崇德報功之意若侑食者非其人則豈惟先師臨之神不顧歆將使典模範者莫知所教為子弟者莫知所學世教不明人心不淑通于天下而施及後世其為關係豈特一時一方之可比哉邇者言官欲出文廟從祀諸賢之有罪者詔禮部集議臣愚亦在預議之列疑其所言尚有未盡而議者相持憚於改作臣考之於書揆之於心不敢妄為異同謹畫一條陳上瀆聖覽伏乞皇上丕顯文謨主張斯道仍下禮部通行集議采而行之一洗前代相習之陋永為百世可遵之典使世教有興起之益人心得趨向之兮其於治道未為無補謹具奏聞

  一唐貞觀三十一年始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從祀孔子廟庭蓋當時聖學不明議者無識拘於舊注疏謂釋奠先師如詩有毛公禮有高堂生書有伏生之類遂為專門訓詁之學為得聖道之傳而並及馬融等行之至今誠不可不考其行之得失與義之可否而厘正於大明有道之世也臣考歷代正史馬融初應鄧隲之召為秘書曆官南郡太守以貪濁免官髡徙朔方自刺不殊又不拘儒者之節前授生徒後列女樂為梁冀草奏殺忠臣李固作西第頌以美冀為正直所羞即是觀之則眾醜備於一身五經為之掃地後世乃以其空言目為經師使侑坐於孔子之庭臣不知其何說也劉向初以獻賦進喜誦神仙方術嘗言黃金可成鑄作不驗下吏當死其兄陽城侯救之獲免所著洪範五行傳最為舛駁使箕子經世之微言流為陰陽術家之小技賈逵以獻頌為郎不修小節專一附會圖讖以致貴顯蓋左道亂政之人也王弼與何晏倡為清談所注易專祖老莊而范甯追究晉室之亂以為王何之罪深于桀紂何休則止有春秋解詁一書黜周王魯又注風角等書班之於孝經論語蓋異端邪說之流也戴聖為九江太守治行多不法懼何武劾之而自免後為博士毀武于朝及子賓客為盜系獄而武平心決之得不死則又造謝不慚先儒謂聖禮家之宗而身為贓吏子為賊徒可為世鑒王肅在魏以女適司馬昭當是時昭篡魏之勢已成肅為世臣封蘭陵侯官至中領軍乃坐觀成敗及母丘儉起兵討賊肅又為司馬師書策以濟其惡若好人佞已乃其過之小者杜預所著亦止有左氏經傳集解其大節亦無可稱如守襄陽則數饋遺洛中貴要紿人曰懼其為害耳非以求益也伐吳之際因斫癭之譏盡殺江陵之人以吏則不廉以將則不義凡此諸人其於名教得罪非小而議者謂能守其遺經轉相授受以待後之學者不為無功臣竊以為不然夫守其道經若左丘明公羊高谷梁赤之於春秋伏勝孔安國之于書毛萇之于詩高堂生之於儀禮後蒼之于禮記杜子春之于周禮可以當之蓋秦火之後惟易以蔔筮僅存而餘經非此九人則幾乎熄矣此其功之不可泯者以之從祀可也若融等又不過訓詁此九人所傳者耳況其書行于唐故昔姑以備經師之數祀之今當理學大明之後易用程朱詩用朱子書用蔡氏春秋用胡氏又何取于漢魏以來駁而不正之人使安享天下之祀哉夫所以祀之者非徒使學者誦其詩讀其書亦將識其人而使之尚友也臣恐學者習其訓詁之文於身心未必有補而考其奸諂淫邪貪墨怪妄之跡將自甘於效尤之地曰先賢亦若此哉其禍儒害道將有不可勝言者矣至於鄭眾盧植鄭玄服虔范寧五人雖若無過然其所行亦未能以窺聖門所著亦未能以發聖學若五人者得預從祀則漢唐以來當預者尚多臣愚乞將戴聖劉向賈逵馬融何休王肅王弼杜預八人褫爵罷祀鄭眾盧植鄭玄服虔范寧五人各祀於其鄉後蒼在漢初說禮數萬言號後氏曲台記戴聖等皆受其業蓋今禮記之書非後氏則不傳於世矣乞加封爵與左丘明等一體從祀則偽儒免欺世之名賢者受專門之祀而情文兩得矣

  一孔子弟子見於家語自顏回而下七十六人家語之書出於孔氏當得其寔而司馬遷史記所載多公伯寮秦冉顏何三人文翁成都廟壁所畫又多蘧瑗林放申棖三人先儒謂後人以所見增益殆未可據臣考宋邢昺論語注疏申棖孔子弟子在家語作申續史記作申黨其寔一人也今廟庭從祀申棖封文登侯在東廡申党封淄川侯在西廡重複無稽一至於此且公伯寮愬子路以沮孔子乃聖門之蠡螣而孔稱瑗為夫子決非及門之士林放雖嘗問禮然家語史記邢昺注疏朱子集注俱不載諸弟子之列秦冉顏何疑亦為字畫相近之誤如申棖申黨者但不可考耳臣愚以為申棖申黨位號宜存其一公伯寮秦冉顏何蘧瑗林放五人既不載於家語七十子之數宜罷祀若瑗放二人不可無祀則乞祀瑗于衛祀放于魯或附祭於本處鄉賢祠仍其舊爵以見優崇賢者之意亦庶乎其名寔相符而不舛於禮也

  一洪武二十九年行人司司副楊砥建議請黜揚雄進董仲舒太祖高皇帝嘉納其言而行之主張斯道以淑人心可謂大矣然荀況揚雄寔相伯仲而況以性為惡以禮為偽以子思孟子為亂天下以子張子夏子遊為賤儒故程子有荀卿過多揚雄過少之說今言者欲並黜況之祀宜也然臣竊以為漢儒莫若董仲舒唐儒莫若韓愈而尚有可議者一人文中子王通是也通之言行先儒之論已多大約以為僭經而不得比于董韓雲爾臣請斷之以程朱之說程子曰王通隱德君子也論其粹處殆非荀揚所及若續經之類皆非其作然則程子豈私於通哉正因其言之粹而知其非僭經之人耳朱子曰文中子論治體處高似仲舒而本領不及爽似仲舒而純不及又曰韓子原道諸篇若非通所及者然不免文士之習利達之求若覽古今之變措諸事業恐未若通之精到懇惻而有條理也至於河汾師道之立出於魏晉佛老之餘迨今人以為盛則固豪傑之士也今董韓並列從祀而通不預疑為闕典臣又按宋儒自周子以下九人同列從祀而尚有可議者一人安定胡瑗是也瑗之言行先儒之論甚詳大約以為少著述而不得比於濂洛雲爾臣亦請斷之以程朱之說程子看詳學記曰宜建尊賢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如胡瑗張載邵雍使學者得以矜式朱子小學書亦備載瑗事以為百世之法臣以為秦漢以來師道之立未有過瑗者矧程子於瑗之生也欲致其與張邵並居於尊賢之堂其沒也乃不得與張邵並侑于宣聖之廟其為缺典甚矣況宋端平二年議增十賢從祀以瑗為首若謂瑗無著述之功則元之許衡亦無著述但其身教之懿與瑗相望誠有不可偏廢者臣考之禮有道有德于教于學者死則為樂祖祭于瞽宗鄉先生沒則祭於社若通瑗兩人之師道百世如新得加封爵使與衡同列祀于學宮最得禮意

  一自唐宋以來以顏子曾子子思孟子配享坐堂上而顏子之父顏無繇曾子之父曾點子思之父孔鯉皆坐廡下臣考之禮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而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也夫孔子之所以為教與諸弟子之所以為學者不過明此而已今乃使子坐于上父坐于下豈禮也哉若以為此乃論傳道之功則自古及今未有外人倫而言道者縱出於後世之尊崇非諸賢之本意臣恐諸賢於冥冥之中必有不安於心而不敢享非禮之祀者臣考之元至順三年嘗封顏無繇杞國公諡文裕孟子之父孟孫氏亦嘗封邾國公臣愚乞下有司於各處廟學如鄉賢祠之制別立一祠中祀啟聖王以杞國公顏無繇萊蕪侯曾點泗水侯孔鯉邾國公孟孫氏配享庶不失以禮尊奉聖賢之意臣又竊觀聖學失傳千五百年至程朱出而後孟氏之統始續則程朱之先亦不可缺況程子之父大中大夫封永年伯程珦首識濂溪周子於屬掾之中薦以自代而又使二子從游朱子之父韋齋先生追諡獻靖公朱松臨沒之時以朱子托其友籍溪胡氏而得程氏之學珦以不附王安石新法退居於洛松以不附秦檜和議奉祠於閩其曆官行已俱有稱述臣愚乞將永年伯程珦獻靖公朱松從祀啟聖王使學者知道學之傳有開必先明倫之義不為虛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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