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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百四十八 諫諍部·強諫·遺諫


  左氏之述強諫謂其有愛君之心蓋以其忠悃內發事機外迫竭誠盡規將以紓患而安國之可保也。漢氏而下乃有秉節剛毅立志敦篤均邦國之休戚參帷幄之議論或政治有失舉措非順事等綴旒之危禍同發矢之速則乃批鱗貢說犯顏進諫以至憤發而色變感激而涕流排宮門之闥攬路馬之轡以頭軔車拔刀斷引伏閣不起引裾以隨露發輿襯而叩馬免冠徒跣以自劾觸暴怒而罔憚濱九死而無悔至或疏賤之列非當言責之任亦有能奮一朝之命而規人主之失者焉雖複仲尼之述五諫非尚乎!詆訐範之著五論以兵諫為非然而原其誠心出於忠厚上思以成君之德下冀以救時之失嫉惡將以利國愛賢懼乎!濫罪區區之意,豈有他哉!在人主容之而已。

  漢周昌高帝時為御史大夫嘗燕入奏事(燕謂安閒之居也。)高帝方擁戚姬(擁抱也。)昌還走高帝逐得騎昌項上問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紂之主也,於是帝笑之然尤憚昌及帝欲廢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為太子大臣固諫莫能得帝以留侯策止而昌庭爭之強帝問其說昌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帝欣然而笑即罷之。

  樊噲為舞陽侯高帝嘗疾惡見人臥禁中詔戶者無得入群臣群臣絳灌等莫敢入十餘日噲乃排闥直入(闥宮中小門也。)大臣隨之帝獨枕一宦者臥噲等見帝流涕曰:始陛下與臣等起豐沛定天下何其壯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憊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見臣等計事顧獨與一宦者絕乎!且陛下獨不見趙高之事乎!高祖笑而起。

  袁盎為中郎將從文帝幸霸陵帝欲西馳下峻阪盎扌監轡(扌監與攬同)帝曰:將軍怯邪盎言臣聞千金之子不垂堂(言富人之子則自愛也。垂堂謂坐堂外邊恐墜墮也。)百金之子不騎衡(騎謂跨之也。衡樓殿邊欄也。)聖主不乘危不徼幸今陛下騁六龍(六馬之疾者如)馳不測山有如馬驚車敗陛下縱自輕奈高廟太后何帝乃止。

  薛廣德為御史大夫成帝酎祭宗廟出便門欲禦樓船廣德當乘輿前免冠頓首曰:宜從橋詔曰:大夫冠廣德曰:陛下不聽臣臣自刎以血污車輪陛下不得入廟矣。(言見死傷不得入廟祠也。)帝不說(說讀曰悅)光祿大夫張猛曰:臣聞主聖臣直從橋安從船危聖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聽帝曰:曉人不當如是耶乃從橋。

  朱雲為槐裡令坐法為城旦成帝時丞相故安昌侯張禹以帝師位特進甚尊重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輔主下亡以益民皆屍位素餮(屍主也。素空也。屍位者不舉其事但主其位而已素餮者德不稱官空當食祿亡讀曰無)孔子所謂鄙夫不可以事君夫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願賜上飛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以勵其餘(尚方少府之屬官也。作供禦器物故有斬馬劍劍利可斬馬也。)帝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帝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禦史將雲下雲呼攀殿檻檻折(呼叫也。皆火故反)曰:臣得下從龍逢比干遊於地下足矣。未知聖朝何如也。禦史將雲去,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於世使其言是是不可誅使其言非固當容之臣敢以死爭慶忌叩頭流血帝意解然後得已及後當治檻帝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

  後漢申屠剛光武時為尚書令帝嘗欲出遊剛以隴蜀未平不宜晏安逸豫諫不見聽遂以頭軔乘輿輪帝遂為止(軔謂以頭投車輪也。)。

  郭憲字子橫為光祿勳車駕西征隗囂憲諫曰:天下初定車駕未可以動憲乃當車拔刀斷車引帝不從遂上隴其後穎川兵起乃回駕而還帝歎曰:恨不用子橫之言時匈奴數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寮廷議憲以為天下疲弊不宜動眾諫諍不合乃伏地稱眩瞀不復言帝令兩郎扶下殿憲亦不拜帝曰:常聞關東觥觥。《郭子》橫竟不虛也。憲遂以病辭退卒於家。

  魏辛毗為侍中文帝欲徙冀州士家十萬戶實河南時連蝗民饑群司以為不可而帝意甚盛毗以朝臣俱求見帝知其欲諫作色以見之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計安出帝曰:卿謂我徙之非邪毗曰:誠以為非也。帝曰:吾不與卿共議也。毗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廁之謀議之官安得不與臣議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慮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毗隨而引其裾帝遂奮衣不還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毗曰:今徙既失民心。又無以食也。帝遂徙其半。

  吳張昭為綏遠將軍孫權於武昌臨釣台飲酒醉使人以水灑群臣曰:今日酣飲惟醉墮台中乃當止耳昭正色不言出外軍中坐權遣人呼昭還謂曰:為共作樂耳公何為怒乎!昭對曰:昔紂為糟丘酒池長夜之飲當時亦以為樂不以為惡也。權默然有慚色罷酒。

  後魏古弼為尚書令時上谷民上書言苑囿過度民無田業減大半以賜貧人弼覽見之入欲陳奏遇大武與給事中劉樹奕棋忘不聽事弼侍坐良久不獲申聞乃起於大武前ㄏ樹頭掣下床以手搏其耳以拳毆其背曰:朝廷不治實爾之罪大武失容放棋曰:不聽奏事實在朕躬樹何罪置之弼具狀以聞大武奇弼公直皆可所奏弼曰:為臣而逞其忠於君前者非無罪也。乃詣公車免冠徒跣自劾請罪大武遣使者召之及至大武曰:卿其冠履吾聞築社之役蹇蹶而築之端冕而事之神與之福。然則卿有罪自今以後苟利社稷益國便民者雖複顛沛造次卿則為之無所顧也。

  北齊李集為典禦丞文宣帝肆行淫暴凡所殺害多令支解集面諫帝比於桀紂帝令縛置障流中沉沒久之複令引出謂曰:吾何如桀紂集曰:向來彌不及矣。帝。又令沈之引出更問如此數四集對如初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癡漢方知龍逢比干非是俊物遂解放。又被引入見似有所陳帝令搏出腰斬。

  後周張衡為太學士武帝居太后憂與左右出獵衡露發輿櫬叩馬切諫帝嘉焉擢拜漢王侍讀。

  隋劉行本為黃門侍郎高祖嘗怒一郎於殿前笞之行本進曰:此人素清其過。又小願陛下少寬假之帝不顧行本,於是正當帝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臣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聽臣言。若非當致之於理以明國法豈得輕臣而不顧也。臣所言非私因置笏於地而退帝斂容謝遂原所笞者。

  蘇威為納言高祖嘗怒一人將殺之威入問進諫不納帝怒甚將自出斬之威當帝前不去辟之而出威。又遮之帝拂衣而入良久乃召威謝曰:公能。若是吾無憂矣。

  趙綽為大理少卿時大理掌固來曠告綽濫免徒囚帝使信臣推驗初無阿曲帝。又怒曠命斬之綽因爭以為曠不合死帝乃拂衣入合綽。又矯言臣更不理曠自有他事未及奏聞帝。又引入合綽再拜請曰:臣有死罪三臣為大理少卿不能制馭掌固使曠獨掛天刑死罪一也。囚不合死而臣不能死爭死罪二也。臣本無他事而妄言求入死罪三也。帝解顏會文獻皇后在坐命賜綽二金杯酒飲訖並以杯賜之曠因免死配廣州。

  唐袁高為給事中盧杞為相以奸邪貶吉州長史貞元元年德宗詔移杞為饒州刺史高宿直不肯草制宰相劉從一等改命舍人為之及詔出高執之不下自丁巳至戊午諫臣上疏皆不之改丁卯高。又於正殿奏雲:陛下用盧杞獨秉鈞軸前後三年棄斥忠良附下罔上使陛下越在草莽皆杞之過。且漢時三光失序雨旱不時宰相請罪小者免官大者刑戮盧杞罪合至死陛下好生惡殺赦杞萬死惟貶新州司馬旋複遷移今除刺史是失天下之望伏惟聖意裁擇帝謂曰:盧杞有不逮是朕之過高複奏曰:盧杞奸臣常懷詭詐非是不逮帝曰:朕已有再赦高曰:恩赦乃釋其罪不宜授刺史耳赦文正憂黎民今饒州大郡。若命奸臣司牧是一州蒼生獨受其罪望引常參官顧問並擇謹厚中官令就街衢眾訊億兆一人異臣言臣當死,於是補闕拾遺。又前諫與高不異帝良久謂曰:若與盧杞刺史太優與上佐可否皆雲:可遂追饒州制翌日帝遣中使宣慰高雲:朕徐思卿言深覺愜當依卿所奏。

  陽城為諫議大夫裴延齡讒譖陸贄等坐貶黜德宗怒不解在朝無敢救者城聞而起曰:吾諫官也。不可令天子殺無罪人而信用奸臣即率拾遺王仲舒等數人守延英合上疏論延齡奸佞贄等無罪狀德宗大怒召宰相入語將加城等罪良久乃解令宰相諭遣之。

  劉棲楚為右拾遺敬宗即位後百寮入合日絕高未坐群臣候立紫宸門外有不任其久欲傾踣者諫議大夫李渤出次白宰相曰:昨日已有疏論坐晚今日。又益晚今不能回上意是渤之罪請出合赴金吾仗待罪有頃既坐百官班退棲楚獨留帝前進諫曰:臣曆觀前王嗣位之初莫不躬勤庶政坐以待旦陛下即位以來放情嗜寢樂色忘憂安臥宮闥日晏方起西宮密邇未過山陵鼓吹之聲日喧於外以憲宗皇帝大行皇帝皆是恪勤庶政四方猶有叛亂陛下運當少主即位未幾惡德布聞臣恐福祚之不長也。臣忝諫官致陛下有此請碎首以謝遂以額叩龍墀久之不已宰臣李逢吉出位宣曰:劉棲楚休叩額候進止棲楚捧首而起因更陳論額見血帝為之動容以袖連揮棲楚。又雲:不可臣奏臣即碎首而死中書侍郎牛僧孺宣示棲楚曰:所進知門外待進止棲楚即拜舞而出待罪於金吾仗然後宰臣更贊其事於帝前命中使就仗宣慰並李渤並令各宜歸第。

  §諫諍部·遺諫

  夫慎終於始君子之道圖國忘死忠臣之節中代而下乃有秉貞純之操敦亢直之志不幸遘疾殆於彌留屬糸廣忍死口舌為奏陳逆耳之深戒述經邦之丕訓異其感悟以申規益以至乘輿臨省親乞其言使者存問因受其對莫不罄肺腑之丹實陳時政之得失周旋悃忄無所回隱複有直躬守道循名顧義思納誨以救惡遂捐軀而甘死將致君於善以舍生為輕之誠布於遺體斯固烈氣貫於穹壤英聲垂於無窮曆千祀而如生可以掩卷而太息者矣。

  史魚為衛大夫病。且死謂其子曰:我數言蘧伯玉之賢而不能進彌子瑕不肖而不能退為人臣生不能進賢而退不肖死不當治喪正堂殯我於室足矣。衛君問其故子以父言聞君遽然召蘧伯玉而貴之召彌子瑕而退之徙殯於正堂成禮而後去生以身諫死以屍諫可謂直矣。《詩》曰:靖共爾位好是正直。

  漢東方朔武帝時為大中大夫將死諫曰:詩雲:營營青蠅止於樊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願陛下遠巧佞退讒言帝曰:今顧東方朔多善言怪之居無幾何果病死。

  後漢吳漢光武時為大將軍病篤帝親臨問所欲言對曰:臣愚無所知識唯願陛下慎無赦而已。

  鍾離意明帝時為魯相卒官遺言上書陳昇平之世難以急化宜少寬假帝感傷其意下詔嗟歎賜錢二十萬。

  樊明帝時為長水校尉卒遣小黃門張音問所遺言先是河南縣亡失官錢典負者坐死其罪徙者甚眾遂委責於人以償其耗卿部吏司因此為奸嘗疾之。又野王歲獻甘醪膏歲母輒擾人吏以為利並欲奏罷之疾病未及得上音歸具以聞帝覽之而悲怛敕二郡並令從之。

  黃瓊桓帝時為司空以地震免疾篤上疏曰:臣聞天者務剛其氣君者務強其政是以王者處高自持不可不安履危任力不可不據夫自持不安則顛任力不據則危故聖王升高據上則以德義為首涉危蹈傾則以賢者為力唐堯以德化為冠冕以稷契為筋力高而益崇動而愈據此先聖所以長守萬國保其社稷者也。昔高皇帝應天順民奮劍而王掃除秦項革命創制降德流祚至於哀平而帝道不綱秕政日亂遂使奸佞擅朝外戚專恣所冠不以仁義為冕所蹈不以賢佐為力終至顛蹶滅絕漢祚天維陵弛民鬼慘愴賴皇乾眷命炎德複輝光武以聖武天挺繼統興業創基冰泮之上立足枳棘之林擢賢於眾愚之中畫功於無刑之地崇禮義於交爭循道化於亂離自是曆高而不傾任危而不跌興複洪祚開建中興光被八極垂名無窮至於中葉盛業漸衰陛下祚從藩國爰升帝位天下拭目謂見太平而即位以來未有聖政諸梁秉權豎官充朝重封累職傾動朝廷鄉較牧守之選皆出其門羽毛齒革明珠南金之寶殿滿其室富擬王府勢回天地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榮忠臣懼死而杜口萬夫怖禍而木舌塞陛下耳目之明更為聾瞽之主故太尉李固杜喬忠以直言德以輔政念國忘身殞歿為報而坐陳國議遂見殘滅賢愚切痛海內傷懼。又前白馬令李雲指言宦官罪穢宜誅皆因眾人之心以救積薪之弊弘農杜眾知雲所言宜行懼雲以忠獲罪故上書陳理之乞同日而死所以感悟國家庶雲獲免而雲既不辜眾。又並坐天下尤痛益以怨結故朝野之人以忠為諱昔趙殺鳴犢孔子臨河而反夫覆巢破卵則鳳凰不翔刳牲夭胎則麒麟不臻誠物類相感理使其然尚書周永昔為沛令素事梁冀幸其威勢坐事當罪越拜令職見冀將衰乃陽毀示忠遂因奸計亦取封侯。又黃門協邪群輩相党自冀興盛腹背相親朝夕圖謀共構奸軌臨冀當誅無可設巧複暴其惡以要爵賞陛下不加清徵審別真偽複與忠臣並時顯封使朱紫共色粉墨雜揉所謂抵金玉於沙礫碎璧於泥塗四方聞之莫不憤歎昔曾子大孝慈母投杼伯奇至賢終於流放夫讒諛所舉無高而不可升相抑無深而不可淪可不察歟臣至頑駑世荷國恩身輕位重勤不補過然懼於永歿負釁益深敢以垂絕之日陳不諱之言庶有萬分無恨三泉其年卒。

  司馬直靈帝時除钜鹿太守是時刺史二千石皆責助軍修宮錢直以有清名減責三百萬直被詔悵然曰:為民父母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辭疾不聽行至孟津上書極陳當時之失古今禍敗之戒即吞藥自殺書奏帝為暫絕脩宮錢。

  魏高堂隆明帝時為光祿勳疾篤口占上疏曰: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曾子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臣寢疾病有增無損常懼奄忽忠款不昭臣之丹誠豈惟曾子願陛下少垂省覽渙然改往事之過謬勃然興來事之淵塞使神人鄉應殊方慕義四靈效珍玉衡曜精則三王可邁五帝可越非徒繼體守文而已也。臣嘗謂世主莫不思紹堯舜湯武之治而蹈踵桀紂幽厲之跡莫不蚩笑季世惑亂亡國之主而不登踐虞夏殷周之軌悲夫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煎水作冰其不可得明矣。尋觀三代之有天下也。聖賢相承曆載數百尺地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萬國咸寧九有有截鹿台之金巨橋之粟無所用之仍舊南面夫何為哉!然癸辛之徒恃其有力知足以拒諫才足以餙非諂諛是尚台觀是崇淫樂是好倡優是說作靡靡之樂安濮上之音上天不蠲眷然回顧宗國為墟不夷於隸紂縣白旗桀放鳴條天子之尊湯武有之豈伊異人皆明主之胄也。且當六國之時天下殷熾秦既兼之不脩聖道乃構阿房之宮築長城之守矜誇中國威服百蠻天下震竦道路以目自謂本枝百葉永垂洪暉豈寤二世而滅社稷隳圯近漢孝武承文景之福外攘夷狄內興宮殿十餘年間天下囂然乃信越巫懟天遷怒起建章之宮千門萬戶卒致江充妖蠱之變至於宮室乖離父子相殘殃咎之毒禍流數世臣觀黃初之際天兆其戒異類之鳥育長燕巢口爪胸赤此魏室之大異也。宜防鷹揚之臣於蕭牆之內可選諸王使君國典兵往往棋寺鎮撫皇畿翼亮帝室昔周之東遷晉鄭是依漢呂之亂實賴朱虛斯蓋前代之明鑒夫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詠德政則延期過曆下有怨歎掇錄授能繇此觀之天下之天下非獨陛下之天下也。臣百疾所鍾氣力稍微輒自輿出歸還裡舍。若遂沉淪鬼而有知結草以報詔曰:生廉侔伯夷直過史魚執心堅白謇謇匪躬如何微疾未除退身裡舍昔邴吉以陰德疾除而延壽貢禹以守節疾篤而濟愈生其強飲專精以自持(習鑿齒曰:高堂隆可謂忠臣矣。君侈每思諫其惡將死不忘憂社稷正辭動於人主明戒驗於後身)。

  吳張為太常長史還吳迎家道病卒臨困授子靖留箋曰:自古有國有家者咸欲脩德政以比靈斯盛世至於其治多不馨香非無忠臣賢佐暗於治體也。繇主不勝其情弗能用耳夫人情憚難而趨易好同而惡異與治道相反。《傳》曰:從善如登從惡如崩言善之難也。人君承奕世之基據自然之勢操八柄之威甘易同之歡無假取於人而忠臣挾難進之術吐逆耳之言其不合也。不亦宜乎!雖則有釁巧辯緣間眩於小忠戀於恩愛賢愚雜錯長幼失序其所由來情之亂也。故明君寤之求賢如饑渴受諫而不厭抑情損欲以義割恩上無偏謬之授下無希冀之望宜加三思含垢藏疾以成仁覆之大卒帝省書流涕。

  陸凱為左丞相凱疾病孫皓遣中書令董朝問所欲言凱陳何定不可任用宜授外任不宜委以國事奚熙小吏建起浦裡田欲複嚴密故跡亦不可聽姚信樓元賀邵張悌郭薛瑩滕脩及族弟喜抗或清白忠勤或姿才卓茂皆社稷之楨幹國家之良輔願陛下重留神思訪以時務各盡其忠拾遺萬一遂卒。

  晉裴秀為司空薨友人料其書記得表章言平吳之事其詞曰:孫皓酷虐不及聖明禦世兼弱攻昧使遺子孫將遂不能臣時有否泰非萬安之勢也。臣昔雖已屢言未有成旨今既疾篤不起謹重屍啟願陛下特與施行乃封以上聞詔報曰:司空薨痛悼不能去心。又得表草雖在危困不忘王室盡忠憂國省益傷切輒當與諸賢共論也。

  劉波為散騎常侍出督淮北諸軍冀州刺史以疾未行上疏曰:臣聞天地以弘濟為仁君道以惠下為德是以禹湯有身勤之績唐虞有在予之誥用能惠被蒼生勳流後業宣帝開拓洪圖始基成命爰及文武歷數在躬而猶虛心側席卑己崇物然後知積累之功重勤王之業艱先君之德弘貽厥之賜厚惠王不懷委政內任遂使神器幽淪三光翳曜園林懷九泉之感宮廟集胡馬之跡所謂肉食失之於朝黎庶暴骸於外也。賴元皇帝神武應期祚隆淮海振乾綱於己墜紐絕維而更張陛下承宣帝開始之宏基受元帝克終之成烈保大定功戢兵靖亂故使負鱗橫海之鯨僭位滔天之冠望雲旗而宵潰睹太陽而霧散巍巍蕩蕩人無名焉而頃年以來天文違錯妖怪屢生會稽先帝本封而地動經年昔周之文武有魚鳥之瑞君臣猶懷震悚況今災變眾集曾莫之疑公旦有勿休之誡賈誼有積薪之喻臣鑒先徵竊惟今事是以敢肆狂瞽直言無諱往者先帝以幼風禦世責成群後坐運天綱隨造化委順故忘日計之功收歲成之用今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相王賢雋協和百揆六合承風天下響振而鈞台之詠弗聞景亳之命未布將群臣之不稱陛下用之不盡乎!凡聖王之化莫不敦崇忠信存正棄邪傷化毀俗者雖親雖貴必疏而遠之清公貞修者雖微雖賤必親而近之今則不然此風既替利竟滋甚朋黨比周毀譽交興鑽求苟進人希分外見賢而居其上受祿每過其量希旨承意者以為奉公共相贊白者以為忠節舉世見之誰敢正言陛下不明必行之法以絕穿鑿之源者恐脫因疲倦以誤視聽。且苻堅滅亡於今五年舊京殘毀山陵無衛百姓塗炭未蒙拯扌求伏願遠觀漢魏衰滅之繇近覽兩朝傾覆之際超然易慮為於未有則靈根永固社稷無虞臣豈誣一朝之人皆無忠節但任非才求之不至耳今政煩役殷所在凋弊倉廩空虛國用傾竭侵削流亡相屬略計戶口但咸安已來十分去三百姓懷浮游之歎下泉興周京之思昔漢宣有雲:與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是以臨下有方者就加璽贈法苛政亂者恤刑不赦事簡於上人悅於下今則不然告時乞職者以家弊為辭振窮恤滯者以公爵為施古者為百姓立君使之司牧今者以百姓恤君使之蠶食至乃貪污者謂之清勤慎法者謂之怯劣何反古道一至於此陛下雖躬自節儉哀矜於上而群寮肆欲縱心於下六司垂翼三事拱默故有識者睹人事以嘆息觀天眚而大懼昔宋景退熒惑之災殷宗消鼎雉之異伏願陛下仰觀大禹過門之志俯察商辛沉湎之失遠思國風恭公之刺深惟定薑小臣之喻暫回聖恩大詢群侯延納眾賢訪以得失今百寮率職人言損益察其所繇觀其所以審識群才助鼎和味克念作聖以答天休則四海宅心天下幸甚臣亡祖先臣隗昔荷殊寵匪躬之操猶存舊史有志無時懷恨黃泉及臣凡劣伏蒙罔極之眷恩隆累世實非糜身傾宗所能上報前作此表未及得通暴嬰篤疾恐命在奄忽貪及視息望達愚情氣力忄然不能自宣疏奏而卒追贈前將軍。

  後魏王孝文時為尚書令疾篤上疏曰:臣聞忠於事君者節義著於臨終孝於奉親者淳誠表於垂沒故孔明卒軍不忘全蜀之計曾參疾甚情存善言之益雖則庸昧敢忘景行臣荷天地覆載之恩蒙父母生成之德漸風訓於華年服道教於弱冠濯纓清朝垂週三紀受先帝非分之眷叨陛下殊常之寵遂乃齊跡功舊內侍帷幄爵列諸王位班上等從容聞道與知國政誠思竭盡力命以報所受不謂事與心違忽嬰重疾每屈輿駕親臨問之榮洽生年惠流身後犬馬之誠銜佩罔極今所病遂篤慮必不起延首闕庭更戀終日仰恃皇朝宿眷之隆敢陳愚昧管窺之見臣聞為治之要其略有五一者慎刑罰二者任賢能三者親忠信四者遠讒佞五者行黜陟夫刑罰明則奸宄息賢能用則功績著親忠信則視聽審遠讒佞則疑間絕黜陟行則貪污改是以欽恤惟刑載在唐典知人則哲惟帝所難。《周書》垂好德之文漢史列防奸之論考省幽明先王大典。又八表既廣遠近事殊撫荒裔宜待之以寬信綏華甸宜惠之以明簡哀恤孤獨賑施困窮錄功舊赦小罪輕徭役薄賦斂修福業禁淫祀願聽政餘暇賜垂覽察使子襄之誠重申於當世將墜之志獲用於明時尋薨。

  隋文振大業中為左侯衛大將軍遼東之役出南蘇道在道疾篤上表曰:臣以庸微幸逢聖世濫蒙獎擢榮冠儕伍而知能無取叨竊已多言念國恩用忘寢食嘗思效其鳴吠以報萬分而攝養乖方疾患遂篤抱此深愧永歸泉壤不勝餘恨輕陳管穴竊見遼東小丑未服嚴刑遠降六師親勞萬乘但夷狄多詐深須防簡口陳降款心懷背叛詭伏多端勿得便受水潦方降不可淹遲唯願嚴勒諸軍星馳速發水陸俱前出其不意則平壤孤城勢可拔也。若傾其根本餘冠自克如不時定脫過秋霖雨深為艱阻兵糧。又竭強敵在前靺鞨出後遲疑不決非上策也。後數日卒於師帝省表悲歎久之。

  唐魏徵為太師貞觀十七年薨太宗謂侍臣曰:徵亡後朕遣人至宅就其書函得表一紙始立表草字皆難識唯前有數行稍可分辨雲:天下之事有善有惡任善人則國安用惡人則國亂公卿之內情有愛憎憎者唯見其惡愛者唯見其善愛憎之間所宜詳審。若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賢勿貳可以興矣。其遺表如此然在朕思之恐不免斯事公卿侍臣可書之於笏知必諫也。

  李大亮為右衛大將軍貞觀十八年太宗幸雒陽令大亮副房玄齡居守後遇疾臨終上表請停遼東之役。又言京師宗廟所在願深以關中為意表成而卒房玄齡為司空貞觀二十二年太宗幸玉華宮玄齡以疾臥糸留台後漸篤玄齡乃謂諸子曰:吾自度危篤而恩澤轉降。若辜負聖君則死有餘責當今天下寧謐鹹得其宜唯東討不停方為國患主上含怒意決臣下莫敢犯顏吾知而不言可謂銜恨入地遂抗表切諫曰:臣聞兵惡不戢武貴止戈當今聖化所覃無遠不<屍田>自上古所不臣者陛下皆能臣之所不制者皆能制之詳觀古今為中國患害無過突厥遂能坐運神策不下殿堂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分典禁圍執戟行間其後延陀鳩張尋既夷滅鐵勒慕化請置州縣沙漠以北萬里無塵至於高昌叛渙於流沙吐谷渾首鼠於積石偏師薄伐俱從平蕩高麗歷代逋誅莫能討系陛下責其逆亂殺主害人親扌六軍問罪遼碣未經旬日即拔遼東前後虜獲數十萬計分配諸州無處不滿雪往代之宿恥掩崤陵之枯骨比功較德萬倍前王此聖人之所以自知微臣安敢備說。且陛下仁風被於率土孝德彰於配天睹夷狄之將亡則指其數歲授將帥之節度則決機萬里屈指而候驛視景而望書符應。若神算無遺策擢將於行伍之間取士於凡庸之末遠夷單使一見不忘小臣之名未嘗再問箭穿七劄弓貫六鈞加以留情墳典屬意篇什筆邁鍾張詞窮曹馬文鋒既振則宮徵自諧輕翰暫飛則華葩競發撫萬姓以慈遇群臣有禮褒秋毫之善解吞舟之網逆耳之諫必聽膚受之斯絕好生之德禁障塞於江湖惡殺之仁息鼓刀於屠肆鳧盧荷稻粱之惠犬馬蒙帷蓋之恩降乘吮思摩之瘡登堂臨魏徵之柩哭戰亡之卒則哀動六軍負填道之薪則情感天地重黔黎之大命特留心於庶獄臣心識昏憒豈足論聖功之深遠談天德之高大哉!陛下兼眾美而有靡不備具微臣深為陛下惜之重之愛之。《周易》曰: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又曰:知進退存亡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繇此言之進有退之義存有亡之徵得有喪之理老臣所以為陛下惜之者蓋謂此也。《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臣謂陛下威名功德亦可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彼高麗者邊夷賤類不足待以仁義不可責以常禮古來以魚鱉畜之宜從闊略。若必欲絕其種類深恐獸窮則摶。且陛下每決死囚必令三覆五奏進素食停音樂者蓋以人命所重感動聖慈況今兵士之徒無一罪戾無故驅之於行陣之間委之於鋒刃之下使肝腦塗地魂魄無歸其老父孤兒寡妻慈母望車而淹泣抱枯骨而摧心足以變動陰陽傷害和氣實天下之冤痛也。且兵者兇器戰者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麗違失臣節而陛下誅之可也。侵擾百姓而陛下滅之可也。久長能為中國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於此雖日殺萬夫不足為鬼今無此三條坐煩中國內為舊王雪怨外為新羅報讎,豈非所存者小所損者大願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戒以保萬代巍巍之名發霈然之恩降寬大之詔順陽春而布澤許高麗以自新焚陵波之船罷應募之眾自然華夷慶賴遠肅邇安臣老病三公旦夕入地所恨竟無塵露微增海嶽謹以殘魂餘息預代結草之誠儻蒙察以哀鳴臣即死。且不朽太宗見表謂玄齡子婦高陽公主曰:此人危篤如此尚能憂我國家。

  令狐楚為興元節度使開成二年將薨前一日自草遺表其略曰:臣永惟際會受國深恩以祖以父皆蒙褒贈有弟有子並列班行全腰領以從先人委體魄而事先帝此不自達誠為甚愚但以水去泉扃長辭雲陛更陳屍諫猶進瞽言雖叫呼之不能豈誠明之敢忘今陛下春秋鼎盛寰海鏡清是修教化之初是複理平之始然自前年秋夏已來貶謫者至多誅戮者不少伏望普加洪造稍霽皇威歿者昭洗以雲雷存者霑濡以雨露使五穀嘉熟兆人安康納臣將盡之苦言慰臣永蟄之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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