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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這消息,我在昨天晚上便從陳口裡聽到了。當時,我一面為了不能與他一起外出而深感遺憾,另一方面為了陳的外出被剝奪而覺得難過。可是陳安慰我,要我跟別的夥伴們一塊兒去,還表示衛兵任務交卸後有半天的休假,也許能夠請准外出,以為彌補,如果這樣的話,說不定反倒比大夥兒都外出搶吃東西的擁擠情形好些。

  我只有同意這個見解,事實上也沒有他法可想。跟廣谷、林文章等人一塊外出,原也未嘗不是樁有趣的事,因為我曉得廣谷十分敬重我,在校時就曾屢次顯露過願與我深交的意向,就是詩人林文章也差不多,雖沒有積極接近過我,但也似乎不算看不起我,然而我總是覺得他們的為人太俗些,例如廣穀的事事喜歡插一腳,不時都以消息靈通自居,以及林文章那種酸溜溜的「海涅調」都是不大投合我的胃口,可是在這種情形下,我也只有聽從陳的意見,跟他們一塊出外逛逛。

  沒料到我這個預定,到了今天早上就整個改掉了。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早飯後,大家正在裝束,準備出門的當口,分隊長野見忽從外頭奔奔跳跳地跑進來。

  「喂,明天就輪到我們當衛兵了!」

  他的雙頰不時都有一抹紅暈的——我曉得那是健康的血色,肌膚緻密些,才會有那種好血色,此刻顯得更紅更鮮。

  聽了他的話,我馬上就想:當衛兵,難道也值得他那麼興奮嗎?晚上不能睡覺,而且又要站崗,豈不是更苦嗎?不用扛重機關銃,也不必揮十字鎬,或者還能算輕鬆些,但他上山來回都是空手走路,作業也不用做,難道能免去那三十分鐘左右的來回兩趟路,就值得他這麼高興?以後我才曉得,原來他們當衛兵司令是有不少好處的,第一他們當然不用站崗,白天在衛兵室坐坐,也可以自由活動,溜到街上去找吃的,或者躲著睡懶覺,也都不會有人管他,而且開飯時可以到炊事班先去大啖大嚼一個痛快。難怪要這麼興奮了。

  「呃,」廣穀算是我們分隊的第一名古兵,在這種場合自然是他開腔說點什麼的時候了。「明天嗎?幾個人?」

  太俗些,例如廣穀的事事喜歡插一腳,不時都以消息簸通自居,以及林文章那種酸溜溜的「海涅調」都是不大投合我的胃口,可是在這種情形下,我也只有聽從陳的意見,跟他們一塊出外逛逛。

  沒料到我這個預定,到了今天早上就整個改掉了。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早飯後,大家正在裝束,準備出門的當口,分隊長野見忽從外頭奔奔跳跳地跑進來。

  「喂,明天就輪到我們當衛兵了!」

  他的雙頰不時都有一抹紅暈的——我曉得那是健康的血色,肌膚緻密些,才會有那種好血色,此刻顯得更紅更鮮。

  聽了他的話,我馬上就想:當衛兵,難道池值得他那麼興奮嗎?晚上不能睡覺,而且又要站崗,豈不是更苦嗎?不用扛重機關銃,也不必揮十字鎬,或者還能算輕鬆些,但他上山來回都是空手走路,作業也不用做,難道能免去那三十分鐘左右的來回兩趟路,就值得他這麼高興?以後我才曉得,原來他們當衛兵是有不少好處的,第一他們當然不用站崗,白天在衛兵室坐坐,也可以自由活動,溜到街上去找吃的,或者躲著睡懶覺,也都不會有人管他,而且開飯時可以到炊事班先去大啖大嚼一個痛快。難怪要這麼興奮了。

  「呃,」廣穀算是我們分隊的第一名古兵,在這種場合自然是他開腔說點什麼的時候了。「明天媽?幾個人?」

  「六個。」野見興沖沖地回答,並向大家宣佈:「我已分配好了,明天是廣谷和富田兩古兵,另外四個新兵,吳、佳田橫山、吉村,後天是林古兵和陸古兵,外加石川、林端堂、蔡添秀、邱志高。怎樣,大家都很高興吧?當衛兵可輕鬆呢。」

  「唉唉,好在不是今天,不然……」林文章發了一篇感慨。

  「傻瓜,」野見啐了一口林說:「當完了,第二天一樣可以休息半天嘛。」

  出發後,一路上我都在想著心事,今天是陳當衛兵的。不過那時的衛兵與軍隊裡的衛兵,在性質上是大不相同的。中學時的衛兵,只不過是在上學下學時間各在校門衛兵室呆上二十分鐘,固然也需要站崗,不過目的只在監視學生們的儀容服裝等,另一方面也好藉此實踐一下在「教練課」(即軍事教育)裡頭所學到的東西。

  我還記得很清楚,中學時的衛兵都是三個人,兩個人在面向校門的衛兵室(實際是守衛室,有個老頭兒當守衛兼傳達)正襟危坐,另一個則握著教練銃(構造、大小與三八步槍完全一樣,亦能打空彈,唯不能發實彈),在門邊崗亭前挺立。作為一個最高年級的「上級生」,本來就是有權威的,拉著「下級生」要打要罵,或來上一段「說教」,在每一所中學都是被默認的事實。當上了衛兵,權利可更大了。下級生出入校門,敬禮的態度不好,便不客氣地當場斥責,服裝偶爾有稍許不對,更如同犯了個嚴重的錯誤,非完全糾正過來,便不許通過校門。

  衛兵換崗,照例是有許多名堂的,當時也都必須一一照做,繁文縟節,真夠人傷腦筋。有時候看見沒有別人,也就亙相扮扮鬼臉,伸伸舌頭,用以代替那些嚕裡嚕蘇的名堂。——這一切,都已是遙遠遙遠的往事了,算來已整整過了兩個年頭了。可是,如今想來,過去的歲月似乎都是快樂的,尤其與目前的處境比起來,簡直是有隔世之感。想起這些,我又有些懷念起來。

  接著,我又憶起「青師」一年間的生活。這一年間,雖沒有過衛兵,但「不寢番」卻從未停辦過。在前面幾章裡,我已提到過它,它與衛兵差不多,所不同的是不執銃,不站崗,而且只在晚間。每次兩個人,在暗淡的不寢番室守一個小時,時間一到便可回室叫醒其次的兩個人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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