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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後記

  春節期間,奮半月之力,好不容易始校畢本書全文,並略做修正,算是這本大而無當的三部曲,就此全書定稿。心中苦多於樂,甚至還有一抹難以言說的悔恨。

  本書曾經分三部個別出版,如今得以完整的方式出版,一如我的另一個大部頭作品《濁流三部曲》,原該高興才是,何以會心中這麼苦澀呢?甚至還會有悔恨的感覺呢?原因甚為簡單,就是在第一部《沉淪》裡,原已為第二部伏下了筆,第二部裡的人物,在第一部裡已呼之欲出。易言之,就在執筆之初即有了整個三部曲的腹案。明眼的讀者必已看出,在第一部裡的信海老人之孫、仁勇之子阿鑒阿鏗兄弟倆,以及偷了主家千金鳳春的張達,他的兒子(在第一部裡尚在母胎懷孕中)都是第二部裡必然的核心人物,而陸家之因抗日而必然沒落,以及張達之被逼引導日軍而必然成為日據下新貴,兩者形成鮮明對照,應是第二部裡的主要情節。

  然而當我搜集並調查第二部的背景資料時,處處碰到了牆。那些日據中期臺灣文化協會以及民眾党、農民運動等事蹟,不但資料難以掌握,而且處處是不能碰的禁忌。因此,在第一部完成之後,不得不將這部書的寫作擱下,打算「長期抗戰」靜待河水之清。

  過了五年,忽然聽到有某刊奉命不得刊載我的文章之說,心中大起恐慌,想到這是出於某種誤會,極須澄清,乃決定寫一長篇在中央副刊發表,以證實個人絕不會有問題。匆促間,我就起筆寫《插天山之歌》,背景即放在戰時末期,恰與預定中的第三部雷同,心中只好下決心,就以這書為第三部吧。記得當時,心中有所恐懼,而且諸多資料又無法處理,做此決定雖是不得已,但心中痛苦,實在也是夠強烈,且是無可如何的。《插天山之歌》脫稿後寄投中副,果然獲刊,次年中副主動相邀,便又以同樣的心情寫下了第二部《滄溟行》。

  如今重閱全書,只有第一部完全照預定執筆,依次下來不無強弩之末的疲態,尤其第三部,實在難免率爾操觚之譏。然而,如今悔恨已無補於事。修正工作進行到這第三部時,雖然屢屢生起重寫此部的念頭。也恨時光不能倒流,讓我從頭做起,但一切都遲了。猶記得當年理和兄在世之日,曾在信中向他談起這三部曲的初步構想──即以臺灣淪日五十年史為背景,擇三個階段寫成一部大書,不料他竟也有此構想。可惜他英年早逝,齎志以歿;而僥倖活下來的我,卻又寫成這個樣子,真不禁有愧對故人之憾!所幸,年輕一輩的好友李喬兄竟也有了類似的構想,《寒夜三部曲》且已成其二,即第一部《寒夜》與第三部《孤燈》(後者已由遠景出版社出版,前者正在《臺灣文藝》連載,不久亦可由遠景出版),第二部《荒村》亦已開始執筆,即將在民眾副刊上連載。李君正面向那些浩如瀚海的資料挑戰,勇敢而且真摯,且成就斐然,真是一代比一代強,令人無限欣慰之至!

  ***

  末了,覺得必需附帶報告一下此書的寫作與發表情形,如下:

  第一部《沉淪》,原題《臺灣人》,起筆於民國五十三年間,寫出一部分時,即交當時甫行復刊的公論報連載,唯在試版期間即被命撤下,未能繼續刊出,執筆亦因而告停頓。迄五十六年冬,臺灣日報副刊邀稿,乃將此稿易名為《臺灣人三部曲第一部沉淪》,交該刊發表,並繼續執筆,迄五十七年春夏之交,前後歷時四年而脫稿,入夏連載亦畢,即由蘭開書局分成上下兩冊印行,並得「嘉新新聞獎文藝創作獎」。

  第二部《滄溟行》於民國六十四年春起筆,並於中央日報副刊連載,次年由七燈出版社印行。

  第三部《插天山之歌》寫於民國六十二、三年之間,全文脫稿後始寄中央日報,六十三年春起連載約半年,刊畢由老友江訓兼拿去印行,不料打完字後江君出版社未能成立而告胎死腹中,次(六十四)年始由志文出版社出版。

  最後還要附筆感謝欣然同意以完整的姿態印行這三部曲的遠景出版社沈登恩兄。私心裡雖然懷疑是否有價值讓人家投下大量人力物力來印這樣的大書,但沈君的好意是值得我在此脫帽致敬的。

  著者識于九龍書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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