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鐘肇政 > 魯冰花 | 上頁 下頁 | |
一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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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雲天走出校長室後一直耿耿於懷。如果這是校內的規定,那麼他自己決定了初選,確乎是不妥當的。可是,他總覺得在這種場合,不能和一般校務混為一談。他身為小學教師——儘管是臨時性的——從沒有藐視小學教師的意思,同時他也曉得「三個臭皮匠」的道理,然而至少他覺得自己是受過一些美術訓練的人,在這一點上面,他敢自認比許許多多的「臭皮匠」強些。 「我本來也沒什麼意見的——」校長的這句話,也許就是問題的關鍵了。無疑,校長是受了人家的影響。那麼,這人又是誰呢?郭雲天到職還不過半個月,許多同事的名字都還不能叫出來,就是比較熟些的,也不過是談過有限幾次話罷了。要從這些同事當中猜出若干個可能是向校長「進言」的人,郭雲天是辦不到的。 不過唯一郭雲天認為可能的,是林雪芬。她的弟弟面臨勁敵,而她又十分明白古阿明的入選早已在郭雲天心目中決定。但是她會是這樣一個女人嗎?他向自己堅決地否認: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麼其它還有誰? 「喂!」 忽然一聲尖銳的叫喊從郭雲天後頭響過來。他不由得一怔,回頭一看。哎呀,想到她,她又出現了!笑吟吟地站在那裡的正是林雪芬。不過不是她一個,還有翁秀子。剛才叫的也是翁秀子。 「呀!」翁秀子說:「你不上課在想什麼?校長來了可不得了啊。嘻嘻——」 郭雲天苦笑了一下。 「郭老師。」翁秀子的機關槍又響了:「我這些天都很想來看你上課,不,我是說來聽你的課,可是怪不好意思的。我真希望臉皮厚些。」 翁秀子說著就有意地瞟了身邊的林雪芬一眼,然後又格格地笑了幾聲。 郭雲天還是不能回答,只好裝著笑笑。 「我很擔心是不是打擾了你。」 秀子見郭雲天不響,這麼問了一聲。不過她並不是真的擔心,顯然只是想打破緘默。 「那裡的話。」郭雲天掠了一下頭髮說。 「你好像不上課了,是嗎?」 「我有件事情得靜下來想。」 「呀!你有心事?講吧,我們很願意聽的,也許能幫一點忙也說不定呢。妳說是嗎,雪芬?」 雪芬默然點了一下頭。雪芬裝著漠不關心。她裝得非常成功。 「說不上心事,不過是芝麻大小的事罷了。」 郭雲天一面答一面想,這事當然沒有必要告訴她們,也好像不可以告訴她們。不過他也覺得如果是雪芬一個人,他倒很願意談談。 「你一定是撒謊。我猜到了,你是在想女朋友。」 「沒有的事。我哪有女朋友?」 郭雲天自己都奇怪為什麼要把這種話講得這麼用力。他明明知道翁秀子也不過是說著玩,一笑置之算了。可就是不曉得是什麼緣故,被提到「女朋友」這字眼兒,心情突地緊張騷動起來。他不能當做這是開玩笑,必需糾正過來。 「嘻——誰相信嘛。像你這樣的大學生,又是藝術家,沒有女朋友才怪呢。而且可能還不只一個。你說是不是,雪芬?」 「呀呀,我真的沒有,我可以發誓。」 郭雲天差不多要失去鎮靜了,他被這位妖媚的女教師玩弄著而不自覺。 「噢,不用啦!看你這樣心事重重,我只是相信除非是女朋友的事,怎麼會教人這個樣子罷了。」 「好吧。」郭雲天實在說不過秀子,只得說:「我就告訴你算了。是剛才校長把我訓了一頓,所以我非常沮喪。」 「呀!」翁秀子和林雪芬幾乎同時叫了一聲。雪芬這算是首次打破了沉默。不過緊接著說的,仍然是翁秀子。 「他?怎麼會呢?奇怪,到底是什麼事?」 「他說美術選手的初選不應該我一個人決定,要由大家決定才好。」 「大家?我可不行哪,這怎麼成,大家都一竅不通嘛。」秀子有些憤然地表示。 「他說要由教導,課長、主任等人商量決定,他們都有經驗。」 「我知道。」秀子瞟了一眼雪芬說:「什麼經驗不經驗,那些飯桶懂得個屁。其實還不是徐大木那個矮冬瓜搗的鬼啊。沒錯的!」 「訓導課長嗎?他怎麼樣?」 「一定是他向校長告的,你不曉得,自從你上美術課以後,他就放冷箭,背地裡跟同事們說你只不過是有塊招牌,其實沒什麼了不得。他誇口說姓郭的未必比他畫得好。」 「呀——真是。我從來也不以為自己了不得,更沒有跟任何人比一下的意思。他怎麼會這樣呢?」 「以前是他教的美術嘛。現在你搶了他的,以前可沒有人搶得了他的啊。」 「難道他那麼希望額外再上幾堂美術課嗎?自己班級的課都已夠我們教得喉嚨發幹的啦。」 「他就是這麼個人。死愛出風頭。」 「唔——」 郭雲天不得不集中精神來想這奇異的事。這些話,在他實在太奇異了。是不是翁秀子在挑撥?沒有理由,一個代課教員不會有何作用,也不會有何力量跟任何人抗爭。那麼難道徐大木這人真的有意排擠我?更無理由,不用排擠,三個月後還不是卷起鋪蓋滾蛋? 「我順便提醒你。」秀子又說:「李金杉教導也對你不懷好意。他和徐大木是一鼻孔出氣,陰險得不得了呢。徐大木那個矮子還不識相得透了頂,常要向我賣殷勤,我可不睬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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