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再見野鼬鼠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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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曉覺比我早回家。 「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人找過我?」他問我。 我不作聲。 「你為什麼不叫我聽電話?」他質問我。 「你睡了。」 「是你關掉我的傳呼機嗎?」 我不作聲。 「你到底想怎樣?」他問我。 我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撇下我出去了,直至第二天早上才回家,我像個等待不忠的丈夫回來的女人,癡癡地等。 接著的一個星期,他對我不瞅不睬,星期日,他三個姐姐回來吃飯,他們把我當做一個怪物看待。 他越想我走,我越不走。 每天睡在客廳裡的我,越來越像一個鬼魅,快要變成一隻淒厲的女鬼了。 這天,回到公司,高海明打電話來給我。 「我還在日本,明天就回來,你妹妹已經安頓好了。」 「謝謝你。」 「你想要什麼手信?」 「如果有尊嚴,請替我帶一份回來。」我苦笑。 我的尊嚴要去買才有了。 第二天,天氣一直很懷,天文臺懸掛起三號風球,聽說傍晚可能會改掛更高的風球。 下午四時,天文臺突然改掛八號風球,方元不在香港,香玲玲的丈夫來把她接走,王真也匆匆走去坐地鐵。我茫茫然在辦公室裡待到五點多鐘,想不到離開辦公室,街上還有很多趕著回家的人。 滂沱大雨中,一輛私家車不斷向我響號,我看不清是誰。高海明從車上走下來向我揮手。 「歡兒,上車!」他叫我。 我沖上他的車。 「你不是今天才回家的嗎?」我問他。 「兩點鐘到香港,我看見刮八號風球,怕你找不到車。」 他遞了一條毛巾給我抹身,問我:「你沒有帶雨傘嗎?」 「沒有。」我說。 「你叫我買的東西,我買了。」他說。 我愣住,難道他連尊嚴都買了回來? 他從膠袋裡拿出一碗日本杯面,上面寫著鬥大的兩個字「尊嚴」。 「你不是叫我買一份尊嚴回來嗎?我在超級市場找到這種湯麵,每一碗面都寫著不同的字。」他從膠袋裡掏出另一碗杯面,上面寫著「男性專用」四個字。 「這個是我的,男性專用。」他說。 我啼笑皆非。 「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我說。 這個時候,曉覺也許去接另一個女人。 「那你想去哪裡?」 「哪裡都可以。」 「有沒有興趣來我家?」 「你不是跟爸爸媽媽一起住的嗎?」 「我們住在同一座大廈兩個不同的單位。」 高海明的家在山頂,他住的地方很大,一個人住,顯得很孤清。 我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整個香港半島都在狂風暴雨中。 「你要吃什麼?」他問我。 「當然是尊嚴湯麵,我要補充一下尊嚴。」我說。 「好,我去煲一點沸水。」 「有酒嗎?」 他打開酒櫃讓我看,裡面全是酒。 「你喜歡喝酒?」 「隨便買的。」他說。 我拿了一瓶烈酒。 「為什麼選這瓶?」他問我。 「你以為我會醉嗎?」我說。 高海明把杯面端出來,我們坐在落地玻璃窗前,一邊看颱風一邊吃面。所謂尊嚴湯麵其實是一種辣味雜菜面。 「還有沒有?」我問他。 「你還想吃?」 「我失去了很多。」我說。 「好,我再去泡一個面。」 我到洗手間去,經過他的睡房,看到那架砌好的野鼬鼠戰機模型,高海明把它放在床邊的案頭。那一架野鼬鼠完美無瑕,好像隨時都會飛上天空。 整間房子,就只有這一架戰機。 「為什麼房裡只有這一架戰機?」我問高海明。 「只有這一架,我是為自己砌的。」他說。 「很漂亮。」我說。 「想不到十一月還會刮颱風。」他說。 是的,夏天都過去了。 我喝了很多酒,高海明不是我的對手,很快便醉倒。 「我走了。」我告訴他。 「我送你。」 「不,你睡吧。」 我悄悄地走了。 我冒著颱風回到曉覺的家,曉覺早就呼呼大睡了,他竟然一點也不關心我的安全。 我撥電話給夢夢,一聽到她的聲音,便忍不住哭了。 「你在哪裡?」她問我。 「在曉覺家裡。」我哽咽。 「什麼事?」 「我是不是不該來這裡?」我嗚咽。 「你是不是喝了酒?」 「我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對我。」 「你別這樣,你聽我話,現在立即回家。」 我掩著嘴巴痛哭,把電話掛上。 喝了酒真好,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天,天文臺仍然懸掛八號風球,曉覺換好衣服出去。 「你去哪裡?現在出去很危險。」我說。 「我有事要辦。」他說。 「你約了她是不是?」我本來想好好控制自己的,可是我辦不到。 「夠了夠了!」他發脾氣,「你不要再管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要你和她分手!」我指著他說。 他不理我,想轉身離開,我拉著他的衣角不讓他走:「你聽到沒有,我要你和她分手!」 「你放手!你是不是瘋了!你何必要這樣做?你這樣做,只會破壞你在我心中最後的印象。」 「我在你心中還有好印象嗎?」我淒然說。 「我們分手吧。」他說。 「我不會跟你分手的。」我倔強地說。 「我欠你的錢,我會還給你!」 我掩著耳朵:「不要再說了,我供你讀書,不是要你還錢,你還錢給我有什麼用?錢能買回我失去的感情嗎?」 「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他說。 「說得倒瀟灑!難道這十年來是我勉強你嗎?」 「過去的事不要再說了!你留在這裡也沒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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