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雪地裡的蝸牛奄列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他這才猛然想起來,看到她生氣的樣子,他連忙說:「我們現在就去吃飯慶祝。」

  「不用了。」她騎上腳踏車,拼命往前沖,不聽他解釋。她是愛他的,但他總是那麼不在乎。

  「阿棗!」他在後面追她。

  她沒有停下來,她什麼也不要聽。他拼命追上去,用手拉著腳踏車的車尾,企圖使她停下來,誰知道這樣一拉,本來往前沖的她,突然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和腳踏車一起滾在地上,翻了兩個筋斗,手掌和膝蓋都擦傷了。

  他連忙扶起她,緊張地問:「你有沒有事?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你看你做了些什麼!」她向他怒吼。

  他看到她的裙子擦破了,膝蓋不停淌著鮮血,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他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一條手絹替她抹去膝蓋上的鮮血。

  「對不起。」他內疚地說。

  「你看你做了些什麼!」她扶起地上的腳踏車,她說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他送給她的腳踏車。那輛腳踏車剛好跌在跑道旁邊的石礅上,後輪擋泥板給刮上了一道深深的疤痕,她連忙用裙子去擦那道疤痕,可惜已經沒用了。

  「你痛不痛?」他關心的是她。

  「你別理我!」她騎上腳踏車,愈走愈遠,把他丟在後面。

  他無可奈何地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昏黃的燈下。

  ***

  方惠棗脫下裙子,坐在浴缸邊緣洗傷口。這一襲白色的裙子是她新買的,特地在今天穿上,現在,裙子磨破了,不能再穿,她心痛裙子,心痛膝蓋,心痛那輛腳踏車,更心痛他心裡沒有她。

  她努力替他找藉口,他從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她不是不知道的。他忘記重要的日子,他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他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那個世界是她不能進入的。他喜歡隨興之所至,她有時候根本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但是,這些重要嗎?最重要是他愛她,她知道他是愛她的,否則像他這樣一個人,不可能跟她生活,他說過他正在一點一點的失去自己,單憑這一點,她就無法再怪責他。

  她聽到李澄回來的聲音,聽到他的腳步聲,她已經心軟。

  「痛不痛?」他走進浴室看她。

  「如果說不痛,那是騙你的。」

  「緊要麼?」他蹲下來,看她膝蓋上的傷口。

  他像個犯了錯事的孩子,他不是有意傷害她的。她把手軟軟的支在他的肩膊上。

  「生日快樂。」他跟她說,「我買了消毒藥水和紗布。」

  「這就是我的生日禮物嗎?」她把一條腿擱在他的大腿上,讓他替她洗傷口。

  「喜歡嗎?」

  「喜歡得不得了。」她作勢要踢他。

  他捉住她的腿,替她綁上紗布,抱起她的腳掌,抵住自己那張溫熱的臉。

  「你還是危險程度的愛著我嗎?」她問他。

  「嗯。」

  ***

  這一天晚上,李澄獨個兒來到酒廊,周雅志正在全神貫注地彈琴。她看到了他,朝他看了一眼,然後又專注在黑白的琴鍵上。天地間還有一種灰色,她和李澄分開了又重逢。那個時候,她愛上另一個男人,她以為自己做對了,她和那個男人在歐洲好幾個國家生活了一年,最後一站,她帶他回去不來梅。一天晚上,她和他在廣場上散步,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愛你」,她突然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如果他一直不說「我愛你」,她會以為自己是愛他的,可是他一旦說了,她才知道自己不愛他。第二天,她就撇下他,一個人回來香港。

  她沒想過要回到李澄身邊,偏偏卻又碰到他,她故意省略了離別之後的故事,因為那是一個錯誤的背叛。再見到李澄,她比從前更懷念他,但他已經是別人的了。她是個挺愛面子的女人,她不會回頭,況且她沒把握他會回到她身邊,她看得出他改變了,如果不是深深地愛著一個女人,他不會改變得那麼厲害。

  ***

  烏德來找李澄,方惠棗打開門讓它進來,她蹲下來跟它說:

  「阿澄出去了,不如今天晚上我陪你散步。」

  她帶著烏德到街上散步,烏德蹲在酒廊外面,怎樣也不肯再走。

  「不要賴在這裡。」她拉它走。

  它還是不願走,好像在守候一個人似的。

  她一直沒留意她家附近有這麼一家鋼琴酒廊,在好奇心驅使下,她沿著梯級走下去,赫然看到李澄和周雅志,他們兩個坐在櫃檯的高腳凳上聊天,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晚上常帶烏德出來散步,原來是來這裡。

  周雅志已經看到她了。

  「阿棗,很久不見了。」她微笑說。

  李澄看到了她,有點窘。

  「我帶烏德出來散步,它賴在外面不肯走,我覺得奇怪,所以進來看看。」她不想李澄誤會她跟蹤他。

  「坐吧。」他讓她坐在他和周雅志中間。

  「你要喝點什麼?我來請客。」周雅志說。

  「白酒就好了。」她說。

  「你爸爸媽媽好嗎?」周雅志問她。

  「他們很好,你有心了。」

  「阿棗有沒有告訴你,我中二那年曾經離家出走,她收留了我一個月?」周雅志跟李澄說。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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