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三月裡的幸福餅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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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譬如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忽然愛上紅玫瑰?以你的個性,你不會喜歡紅玫瑰,玫瑰畢竟是一種太普通的花,而且是紅玫瑰。」 「你知道玫瑰為什麼是紅色的嗎?」 「難道是用血染紅的嗎?」我打趣地說。 「是用夜鶯的血染紅的。」 「夜鶯的血?」 「波斯有一則傳說,每當玫瑰花開時,夜鶯就開始歌唱,對它傾訴愛意,直至力竭聲嘶,癡醉于玫瑰的芳香,隨即倒落於玫瑰樹枝下。 「當夜鶯知道玫瑰被阿拉真神封為花之女王時,它非常高興,因而向吐露芬芳的玫瑰飛了過去,就在它靠近玫瑰時,玫瑰的刺剛好刺中它的胸口,鮮紅的血將花瓣染成紅色。 「如今波斯人仍然相信,每當夜鶯徹夜啼叫,就是紅玫瑰花開的時候。」他癡癡地望著我。 「夜鶯太笨了。」我說。 「所有的愛情都是這樣吧,明知會流得一身血,還是挺起胸膛拍翼飛過去。」 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我只是無法明白,他為什麼甘心情願化作那可憐的夜鶯。 他輕輕地摩挲我的臉,手停留在我的眼睛上。 「別這樣,有刺的。」 「我也不介意流血。我喜歡這樣撫摸你的眼睛,我真想知道你的瞳孔裡有沒有我。」 我忍不住掉下眼淚。 「別哭。」他抱著我。 為什麼會是他? 為什麼總是他? 難道他才是我廝守終生的人?在時間的洪流裡,在我們無法控制的光陰裡,浮向我生命的,就是他。 在寂寞的紐約,在寂寞的日子裡,我再找不到理由拒絕這多情的夜鶯。 楊弘念仍舊住在巴士站旁邊的房子裡,我們再一次相依。他在洛杉磯有一爿以自己名字為名的時裝店,每星期他要飛去洛杉磯一次。每個星期,我們要分開兩至三天,這樣最好,他不在的時候,我會思念他。 他沒有再送我紅玫瑰,也許他已忘了自己曾化身夜鶯。男人就是這樣,得到了,又忘記了如何得到。 九零年十二月平安夜那天,我獨個兒在屋裡,有人按門鈴。 我以為是楊弘念過來找我,站在門外的卻是文治。他拿著行李袋,站在我面前,我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年沒見了,竟然好像昨天才分手。 「是良湄把你的地址告訴我的。」他微笑說。 「你剛下機嗎?」 他點頭:「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我讓他進來。 「你為什麼會來紐約?」 他傻呼呼的欲言又止。 「你就住在這裡?」他環顧我的房子。 「是的,外面很冷。要不要喝杯咖啡什麼?」 「謝謝。你習慣紐約的生活嗎?」 「我很容易適應一個新地方。」 「我跟曹雪麗分手了。」他突然告訴我。 我愕了一下,為什麼他現在才跟她分手?為什麼不早一點? 「是誰提出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很關心這一點。 「是她提出的。」 我很失望,曹雪麗不要他了,他才來找我。 「她愛上了別人嗎?」我問他。 「不。她爸爸在地震中死去,她自己也受了傷,也許這種打擊令她成熟了不少吧。我到過三藩市探望她一次,我們每個星期都有通電話,大家愈來愈像朋友,也愈來愈發現我們不可能走在一起。 「那天,在電話裡,她告訴我,那次地震的時候,她知道我為什麼去找她,她看得出我想跟她分手,但是當時她很傷心,她很自私地不想我離開她——」 「看來她還是愛你的——」 「你會和我回去香港嗎?」他突然問我。 「你來就是說這句話?」 他茫然地望著我。 「為什麼你不早點來?我等了你這麼久,你現在才出現,你不覺得太遲嗎?」 「是不是情況不一樣了?」他難堪地問我。 「你以為我永遠在等你嗎?你以為你是誰?我要用我所有的青春來等你?我在這裡一年了,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為什麼要等到她不要你,才輪到我?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我歇斯底里地質問他。 「對不起,我認為先把我和她之間的事解決了,對你比較公平,否則我說什麼也是沒用的。」 我氣得罵他:「你不是男人來的!所有男人都可以一腳踏兩船!」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樣罵他,他是一個好男人,他不想欺騙任何人,我卻恨他不騙我。他早就不該告訴我他有女朋友,他該把我騙上床,然後才告訴我。 他望著我,不知說什麼好。也許,他千里而來,是希望看到我笑,希望我倒在他的懷裡,跟他回去,沒想到換來的,卻是我的埋怨。 「你說得對,我不是個男人,我也沒權要求你無止境地等我。」他難過地說。 我咬著唇:「是的,你沒權這樣浪費一個女人的青春。」 「我只是希望你和我一起回去。」他以近乎哀求的語調跟我說。 「如果時鐘倒轉來行走,我就跟你回去。」我狠心地說。 他站在那裡,紅了眼眶,說:「對不起,我沒法令時鐘可以倒轉來行走,是我沒用。」 「我也不可以。」我淒然說。 「希望你幸福——」他傷心地說。 「謝謝你。」 「再見——」 「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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