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三月裡的幸福餅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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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真的會那麼順利嗎?」 「你不相信我嗎?」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世事總是有很多變數,如同明天的雨,不是你和我可以控制的。」 我不捨得讓他離開,我很害怕他不再回來。重逢的第二天,我就把他從手上放走,讓他回去那個女人身邊。她會不會不讓他走?他看到了她,會不會忘記了我? 「要進去了,我很快就回來。」他摩挲著我的臉說。 我輕輕地放手。 「再見。」他深深地吻我。 「文治——」我叫住他。 「什麼事?」他回頭問我。 「買一些玻璃珠回來給我好嗎?什麼顏色都好。」 「為什麼突然愛上玻璃珠?」他笑著問我。 「沒什麼原因的——」我說。 他跟我揮手道別。 我並沒有突然愛上玻璃珠,只是希望他記著我,希望他在旅途上記著他對我的承諾。 那璀璨繽紛,在掌心上滾動的玻璃珠,也像承諾一樣,令人動心。 「那個曹雪麗會答應分手嗎?」良湄問我。 「我不知道。」 「如果我是你,我會和他一起去。」 「太難堪了,好像脅持他去跟另一個女人分手。」 「萬一他見到她,突然心軟,開不了口,那怎麼辦?說不定她還會逼他結婚。」 「他不會騙我的,他不是那種人。如果他見到她就無法開口,那就證明他還是愛她,我霸著他也沒有意思。」 「你要知道,一個人不在你身邊,也就是不在你掌握之內。」 「又有什麼是在我們掌握之內?」我苦笑。 晚上,文治的長途電話打來了。 「我到了三藩市。」他告訴我。 「她知道你來了嗎?」 「我一會兒打電話給她,明天就會過去。我後天會乘搭國泰二一六班機回來。」 「我來接你。」 「嗯。」 我愉快地掛斷電話,我以為,兩天之後,一切都會變得很美好。 世事卻總是陰差陽錯。第二天,我從傍晚新聞報導中看到了三藩市大地震的消息。 黎克特製六點九級大地震,持續了十五秒,奧克蘭橋公路整條塌下來,死亡枕藉,全市癱瘓。 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發生?難道我和文治這輩子註定了只能夠擦身而過? 良湄的電話打來了,問我:「你有沒有看到新聞?」 「現在應該怎麼辦?」我彷徨地問她。 「我找哥哥想辦法。」 良湄掛線之後,我撥電話到文治住的酒店,電話無論如何也接不通。 如果他能平安回來,我寧願把他讓給曹雪麗。我願意用一輩子的孤單來換取他的生命。那幸福餅裡的簽語不是說我永遠不會悲傷嗎? 「哥哥沒有曹雪麗在那邊的電話位址,他會找幾間大報館,看看她在哪一間報館工作,另外,他已經找了駐三藩市的記者想辦法。」良湄打電話來說。 方維志終於找到了曹雪麗家裡的位址和電話。她沒有上班,報館的人沒有她的消息。 我不能親自打電話給曹雪麗,萬一她接電話,我用什麼身分打給她?我只能叫良湄打給她。 「電話無論如何也接不通。」良湄說,「這幾天全城交通癱瘓,通訊設備也癱瘓了,看來不會那麼快有消息,另外——」她欲言又止。 「什麼事?」 「那位元記者會追查死傷者名單。」 我忍不住嗚咽。為什麼我要跟他重逢?如果我們沒有重逢,他不會離開。 「只是循例這樣做。」良湄安慰我。 「我知道。」 「要我過來陪你嗎?」 「不,我沒事,我等他電話好了。」 「那好吧,我會再嘗試打電話到曹雪麗家裡。」 剩下我,一個人在斗室裡,孤單地等一個不知道是否還在世上的男人打電話來。 我沒有跟他說再見,從來沒有,為什麼竟會再見不到他?我不甘心。 一天一夜,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承諾會帶一袋玻璃珠回來給我的。他是一個守言諾的男人,我知道。 我悲哀地蜷縮在床上,再看一遍我們兒時偶遇的那張照片。 葉散的時候,你明白歡聚。 我們不過歡聚片刻,我猶記得他肩膊上的余溫。一場地震,就可以把我們二十多年的緣份毀掉嗎? 電話的鈴聲忽然響起,我連忙拿起話筒。 「蜻蜓,是我。」是文治的聲音。 「你在哪裡?」我問他,「擔心死我了。」 「在三藩市,我沒事。」 他的聲音很沉重。 「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 「雪麗和她家人的房子在地震中塌下來,她爸爸給壓死了,她雙腳受了傷,現在醫院裡。」 「傷勢嚴重嗎?」 「她雙腳打了石膏,要在醫院休養一段時間。」 「哦,是這樣。」 他沉默,我已經大概想到有什麼事情。 「對不起,她很傷心,我開不了口——」他說。 「不用說了,我明白。」 我突然覺得很荒謬,他差一點就是我的;一場地震,斷裂了我們的愛情,卻造就了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傾城之戀。難道我和他這一輩子註定不能一起嗎?命運在開我們的玩笑。 但是,他平安了,我還能要求些什麼?我不是許諾願意把他讓給她嗎?我不是承諾用一輩子的孤單換取他的生命嗎?我只能夠沉痛地遵守諾言。 「你好好照顧她吧。」我說。 他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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