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是誰拿走了那一雙雪靴 | 上頁 下頁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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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培生把他身上的一條羊毛頸巾繞在我的脖子上。 我看著他鑽進人群裡。 一九七八年的平安夜,我和江培生在皇后廣場看燈飾,自那一天開始,我們走在一起。我們都是對方的初戀情人。 我們的第一次是在一九七九年的情人節,在江培生的宿舍房間內。我和他都是沒有經驗,第一次還是做不成的,那以後經過很多次才成功。 父母本來不喜歡我談戀愛,但知道江培生是我的同學,也就不反對,女兒和女婿都是醫生,也是一件很美滿的事。 那個時候,班上也同時有幾對情侶,陳青兒跟羅仲偉也是一對。讀醫的生涯幾乎是生不如死,因為有了愛情,才使一切變得美好。 江培生的理想是做婦產科。 「我喜歡看到生命誕生。」 「你也會因此被迫看很多陰戶。」羅仲偉跟江培生說笑。 「我喜歡做兒科。」陳青兒說,「你呢?美玉。」 我壓根兒就沒想過能夠成為專科醫生,可以畢業已經很幸運。 我知道有很多女孩子喜歡江培生,法律系和英文系的女孩子常常找機會親近他。 「我只喜歡你一個人。」江培生跟我說。 「我們將來會結婚嗎?」我問他。 他點頭。 「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嗎?」 「當然會有。」 「由你來接生?」 「對。」 「不,女人生孩子的樣子很難看,我不要讓你看到。」 「不,女人生孩子那一刻是很美麗的。」江培生說。 第一次上解剖課之後,我的胃很不舒服,病了一星期,江培生一直照顧我,把筆紀念給我聽。我想,他是我要嫁的人,嫁給他真好。 三年級的下學期,我們把那條女屍的心臟割下來,研究心臟血管的分佈。 在解剖課之後,江培生跟我說: 「或許——或許我們分開一下吧。」 那一刻,我的腦海一片空白。 「為什麼?」我問他。 「壓力太大了。」他說。 「壓力?我從來沒有給你壓力,什麼壓力?」 他低著頭沒有回答我。 「你是不是愛上了別人?」我問他。 他斷言否認。 「那到底是為什麼?」 「分開是不是一定需要原因的?」這是他給我的答案。 我的心臟就好像剛剛被人從身體上割下來。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我以為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可是,江培生是認真的,大家都知道我們分開了。 我無法集中精神上課,我根本無法上課,我整天躲在宿舍裡。 「你不能這樣子的。」陳青兒跟我說。 「到底為什麼?」我問她。 「仲偉也問過他,他好像真的沒有別的女孩子,也許你們真的合不來吧。」 我沒想到我的初戀會無緣無故地慘敗。江培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我沒有參加年考。江培生終於來找我了。 「你不想畢業嗎?」他問我。 「你為什麼要離開我?」我問他。 「你不要這樣,我不想害你。」他說。 「我只想你永遠後悔。」我跟江培生說。 我放棄自己來使他後悔,書念不成了,因為成績太差。主任要我留級,我索性跟他吵架,他要我退學。 我父母又傷心又氣憤,他們希望女兒當醫生的美夢徹底完了。 我待在家裡好幾個月,什麼也不做,成為家裡最討厭的人,連弟妹也討厭我。我不想再看他們的臉色,我找到一份教師的工作,是教小學。一個本來可以當醫生的人跑去當小學教師,我父母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只是要讓江培生內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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