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三個A Cup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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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方很難找。」徐玉說。 「唐文森怎會死的?」遊潁問我。 我伏在遊潁的肩上。 我恨唐文森,他說過永遠不會離開我的,他說謊。我至今沒有流過一滴眼淚,我恨他,他說謊。 兩個星期之後,我回到內衣店上班。珍妮和安娜不知道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敢問。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徐玉和遊潁比我我哭得厲害,可是我連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遊潁叫我去旅行,她說,我們三個人一起去旅行。我不想走,她們失戀,我失去的,卻永遠不會回來。我不要離開這裡,不要離開他的骨灰所在之地。 差不多關店的時候,一個女人走進來,這個女人大約三十七、八歲,身材有點胖,穿著一套黑色衣裙和一件黑色長外套,打扮得很端莊,他那一張臉塗得很白,但掩飾不了憔悴的臉容。 「小姐,隨便看看。」我跟她說。 她選中了一個黑色絲質胸圍。 「是不是要試這一個?」我問她。 「你是這裡的經理嗎?」她問我。 「是的,我姓周。」我說。 「我就試這一個。」 「是什麼尺碼?」我問她。 「這個就可以了。」 「試衣間在這裡。」我帶她進試衣間。 「你們先下班吧。」我跟珍妮和安娜說。 「小姐,這個胸圍合身嗎?」我在試衣間外問她。 「你可以進來幫忙嗎?」她問我。 我走進試衣間,她身上穿著衣服,她根本沒有試過那個胸圍。 「我是唐文森的太太。」她告訴我。 我想立即離開更衣室,她把門關上,用身體擋在門前。 「你就是我丈夫的女人?」她盯著我。 我望著她,如果森沒有死,我或許會害怕面對她,但森死了,我什麼都不怕。這個女人不讓我見森最後一面,我討厭她。 「我一直想知道森跟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搞婚外情,原來只是個賣胸圍的。」她不屑地一笑。 我不打算跟她爭辯。 「森這個傻瓜,逢場作戲的女人而已,竟然拿二百多萬給你買樓。」她搖頭歎氣。 她怎麼會知道? 「他的戶口裡沒有了二百多萬,他以為我不知道嗎?我早就知道了。」她倚在門邊。 「你想怎樣?」我問她。 「幸而我在他錢包裡發現你寫給他的支票,告訴你,是我拿去兌現的,那些錢本來就是他的,將來就是我的。」她展示勝利的微笑。 我早就猜到是她,森說他一直將支票放在錢包裡,是她在森死後搜他的錢包的。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將森火化嗎?」她問我。 「我不想他有墳墓,骨灰甕本來應該放在寺院裡的,我不理所有人反對,帶回家裡,並不是我不捨得他。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她走到我面前,身體幾乎貼著我,盯著我說,「我不要讓你有機會拜祭他,他是我的丈夫,死了也是我的。」 她怨毒地向我冷笑。 「你很殘忍。」我說。 「殘忍?」她冷笑幾聲,「是誰對誰殘忍?他死了,我才可以擁有他。」 「你以為是嗎?」我反問她。 她突然脫掉上衣和裙子,身上只剩下黑色的胸圍和內褲,幾乎是赤條條的站在我面前。 她的乳房很小,手臂的肌肉鬆弛,有一個明顯的小肚子,大腿很胖,她的身材一點吸引力也沒有,我沒想到森的太太擁有這種身材。 「我是不是比不上你?」她問我。 我沒有回答。 「為了你,他想和我離婚。我和他十八年了,我們是初戀情人,他追求我的時候,曾經在雨中等了我三個小時,他是愛過我的,他已經不再愛我了,都是因為你!」她扯開我的外套。 我捉住她的手,問她:「你要幹什麼?」 「你脫光衣服,你脫光了,我就把那二百八十萬還給你!你想要的吧?」她用另一隻手扯著我的衣袖說,「我要看看你憑什麼把森吸引著,脫吧!」 我脫掉上衣、裙子和絲襪,身上只剩下白色的胸圍和內褲,站在她面前。 她看著我的胸部,說不出話來,我已經將她比下去。 「我丈夫也不過是貪戀你的身材!他想發洩罷了,他始終是個男人。」她侮辱我。 「如果只想發洩,他不會和我一起五年,他愛過你,但他臨死前是愛我的,他在死前的一天也問我愛不愛他。」我告訴她。 她突然笑起來:「可惜他看錯了人,你為了二百八十萬就在我面前脫光衣服,你也不過喜歡他的錢罷了!好,我現在就開支票給你,就當是你這五年來陪我丈夫睡覺的費用。」她拿起手袋。 「我不打算收下這二百八十萬,我這樣做是要懲罰你不讓我拜祭森。」我穿上衣服,「如果他可以復活的話,我寧願把他讓給你,愛一個人,不是霸佔著他,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可惜他不會回來了。」 她突然哇的一聲蹲在地上痛哭。 她的身體在顫抖。我突然覺得心軟,拿起她的外套,蓋在她身上。 她也是受害人。 我走出試衣間。我為什麼可以那樣堅強?如果森還在我身邊,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我一定招架不來。他不在了,沒有人會像他那樣保護我、縱容我,我知道我要堅強。 她穿好衣服從試衣間走出來,昂首挺胸,頭也不回地離開內衣店,我看著她的背影在商場的走廊上消失。 我走進更衣室,蹲在地上,收拾她遺下的一個沒有試過的胸圍。我的心很酸,雙手雙腳也酸得無法振作,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自從森去了之後,我沒有痛痛快快地哭過一場,我以為人在最傷心的時候會哭,原來最傷心的時候是不會哭的。他走得太突然了,我的傷心變成恨,恨他撇下我,我告訴自己,或許他不是那樣愛我的,我不應該為他傷心。但,就在今天,他太太親口告訴我,他提出離婚,他的確有想過跟我一起,甚至於廝守終生。我從來不相信他,我以為他在拖延,我不相信他有勇氣離婚,我誤解了他。這個男人願意為我付出沉重的代價。如果能把他換回來,我寧願他活著而沒有那麼深愛我。 我放聲痛哭,他會聽到嗎?他會聽到我在懺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嗎?我剛才不應該這樣對他太太,我應該哀求她讓我看一看他的骨灰。我為什麼要逞強?他曾經戲言他太太會把他剁成肉醬,她沒有,她只是把他變成灰。他對我的愛早已化成天地間的灰塵。 每個星期天,我都去鶴數探雪堡,它長大了很多,已經不用吃奶,它好像會認人的,它認得我。 這個星期天,游潁和徐玉陪我去探它。 「常大海回來了。」遊潁告訴我。 「真的嗎?」我替游潁高興。 「他昨天晚上回來,說有幾件衣服搬走時沒有帶走,然後就賴著不走。」遊潁說。 「你不想的話,怎會讓他賴著不走?」徐玉取笑她。 「他跟你說什麼?」我問遊潁。 「他沒跟我說什麼,是我跟他說。」 「你跟他說?」 「我跟他說我愛他。」遊潁紅著臉說。 「你竟然會說這句話?」我不敢相信。 「我是愛他的,為什麼要隱瞞?」 「常大海豈不是很感動?」我笑說。 「所以他賴著不走啦。」遊潁說。 「他跟那個唱片騎師完了嗎?」徐玉問遊潁。 「他說是完了。其實我也有責任,我從來沒有嘗試去瞭解他的內心世界。我一直以為瞭解他,但我不是。他愛我甚於我愛他。如果不是唐文森這件事,我也許還不肯跟大海說我愛他,原來當你愛一個人,你是應該讓他知道的,說不定有一天你會永遠失去他。」遊潁說。 「是的。」我說。 「對不起,我不是要再提起這件事。」遊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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