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賣海豚的女孩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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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當我沒有說過。」沈魚覺得很難堪,看來這個男人並不打算跟她結婚。 翁信良拉住沈魚:「為什麼一定要結婚?」 「我不過想知道你愛不愛我,我現在知道了。」沈魚咬著牙說。 「這跟結婚有什麼關係?」 「我未必想結婚,我只是想聽聽你的答案。」沈魚甩開翁信良的手。 沈魚躺在床上,不斷為翁信良找藉口辯護,男人都害怕結婚,他可能也害怕吧。不,他不是曾經想過跟緹緹結婚嗎?他不是害怕結婚,而是不想跟她結婚。翁信良躺在她身邊,他正在熟睡,她痛恨他,他寧願和緹緹結婚,卻不願和她結婚。不,他可能是真的害怕結婚的,因為緹緹在結婚前死去,他不想再有一個他所愛的人在跟他結婚前死去。沈魚看著睡在她旁邊的翁信良,他不是不想跟她結婚,他是害怕她會死。沈魚溫柔地撫摸他的臉,他是個受驚的男人。翁信良被沈魚弄醒,睜眼看著她,沈魚壓在翁信良身上。 「我不是想迫你結婚。」沈魚對翁信良說:「我不知道自己想怎樣,其實我也不過說說罷了。」 翁信良抱著沈魚,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改變主意。他害怕結婚,莫名其妙地害怕結婚,緹緹便是在跟他結婚前死去。他常常想,如果不是為了要跟他結婚,緹緹可能不會死。緹緹是唯一一個他想跟她結婚的女人。當沈魚提出結婚,他想起緹緹,想起懷著幸福死去的緹緹。 *** 翁信良早上回到診所,一直想著結婚的事,沈魚為什麼突然想結婚呢?沈魚從來不像一個需要結婚的女人。翁信良突然覺得愛情是一件很惱人的事。今天,有一頭阿富汗雌犬來接受結紮手術,它那位富泰的女主人在一旁喋喋不休: 「做了結紮手術,是不是一定不會懷孕?」 「機會很微。」翁信良說。 「什麼叫機會很微?」 「紮了輸卵管的女人也有可能懷孕,我只可以告訴你它懷孕的機會很微。」 「左鄰右裡的狗都對它虎視眈眈呢,我不想它生下一胎雜種狗,它就是有點水性楊花。」富泰女主人頗為動氣。 「哪有守身如玉的狗?」翁信良說。 富泰女主人一時語塞。 「它要留在這裡一晚觀察。」翁信良說。 富泰女主人走了,她身上掛的飾物在她走起路來時所發出的聲響比這頭阿富汗狗脖子上的當當還要響亮。翁信良把阿富汗狗放進鐵籠裡,他蹲下來,跟它對望,它疲憊地伏在籠裡,它生育的權利被剝奪了,在無聲抗議。 翁信良想,如果狗有愛情,它會比現在更疲憊。 翁信良吃過朱寧替他買的三文治,下午的工作很輕鬆,只有一頭患了皮膚病的魔天使由主人帶來求診。 就在這時候,胡小蝶抱著叮噹跑進來。 「你快看看叮噹。」胡小蝶叫翁信良。 「什麼事?」翁信良連忙替叮噹檢查。 「它這幾天一直沒有小便,今天早上小便有血,到了下午,動也不動。」 「你現在才帶它來?」翁信良責備她,憑他的經驗,叮噹的生命可能保不住,「我要替它照X光。」 X光片出來了,叮噹的膀胱附近有一個瘤。 「它患了膀胱癌。」翁信良說。 「嚇?」胡小蝶吃了一驚,她以為只有人才會患膀胱癌,「那怎麼辦?」 「我要將它人道毀滅。」翁信良難過地掃著叮噹身上的毛,叮噹衰弱地伏在手術桌上。 「不可以。」胡小蝶哭著說,「不要殺死它。」 「它現在生不如死。」 「不要。」胡小蝶抱起叮噹:「我帶它去看別的醫生,或者有人可以救它。」 「你不信我嗎?」 「它陪我度過最灰暗的日子,我不捨得它死。」 翁信良心軟,跟胡小蝶說:「這樣吧,把它留在這裡一晚,如果它可以捱過今天晚上,我便暫時放棄將它人道毀滅。」 胡小蝶含淚點頭。翁信良將叮噹放在一個藤籃內,他不想將它關在籠裡,在它離開人世之前,它應該享受一下自由,況且現在它也無法到處走了。胡小蝶站在藤籃前,低聲呼喚叮噹的名字,從前它聽到別人呼喚它的名字,它總是輕輕搖動兩下尾巴,現在它連這個動作都做不來。 沈魚下班後突然想起很久沒有接翁信良下班了,也很久沒有見過朱寧,自從對朱寧沒有戒心,認為她不會愛上翁信良之後,她便沒有找她。沈魚買了一盒西餅,準備拿去給翁信良和朱寧。 胡小蝶從皮包裡拿出一包駱駝牌香煙,點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不是換了牌子嗎?」翁信良問她。 「哦,改不了。」 「你回去休息吧。」翁信良說,「今天晚上我會陪著它,回去洗個臉吧。」 「讓我先抽完這根煙。」 沈魚拿著西餅來到診所。 沈魚進來了,診所裡有三對眼睛同時望著她,包括朱甯、翁信良和胡小蝶。沈魚認出胡小蝶來,她是那天晚上在急症室裡的黑衣女子,她們在狹小的洗手間裡擦身而過,那時她正在抽駱駝牌香煙,因為她長得漂亮,所以沈魚對她印象深刻。本來在翁信良診所碰到她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她可能剛好又有一頭寵物吧,但翁信良的眼神實在令人懷疑,不知道是由於對沈魚突然到來感到愕然,還是為另外一個原因,總之他的神態很不自然。 「沈小姐。」朱寧首先叫她。 「我買了西餅給你們。」沈魚生硬地回答。 「你先回去,明天再來看看它的情況吧,胡小姐。」翁信良跟胡小蝶說。 胡小蝶狠狠地望住翁信良,她在這個女人面前,竟然跟她劃清界線,稱呼她做胡小姐。 「什麼事?」沈魚問翁信良。 「我的波斯貓快要死了。」胡小蝶不等翁信良開口,自己跟沈魚說話。 沈魚看見一頭衰弱的灰白色毛波斯貓伏在藤籃裡,它看來真是快要死了。沈魚上前,伸手去撫摸它:「它真的要死嗎?」 「是的。」胡小蝶說:「是一個要好的朋友把它送給我的。」 沈魚:「你朋友呢?」 「他死了。」胡小蝶狠狠地盯住翁信良。 翁信良站在那裡,毫無反擊之力。 「死了?」沈魚詫異。 「是呀!是患梅毒死的。」胡小蝶說。 沈魚回頭望著胡小蝶,難以相信她這麼隨便將一個朋友的死因告訴她。 「翁醫生,我明天再來看它。」胡小蝶把煙蒂擠熄在一個隨身攜帶的煙灰碟裡。 「診金多少?」胡小蝶問朱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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