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流浪的麵包樹 | 上頁 下頁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我說。

  「朋友都叫我大蟲。」

  「大蟲?是不是經常在雜誌上寫書評的那個大蟲?」

  「對了!」他得意地微笑。

  「你的書評寫得很好,我是你的讀者。」

  我連忙告訴小哲:「原來他便是寫書評的那個大蟲。」

  「是嗎?」小哲對他好像有點改觀了,他常說大蟲的書評很有見地。

  「你提過的書,很多人來買。」小哲說。

  「是嗎?」大蟲沾沾自喜。

  「你還有學小提琴嗎?」我問大蟲。

  「沒有了,我根本沒有天分。」

  「我記得你說過,是因為對一個朋友的承諾而去學小提琴的。」

  「是的。」他帶點傷感地回答。頃刻之間,他好像變成一隻受了傷的麻雀,瑟縮在那件大襯衫裡。

  那是一個愛情故事嗎?什麼女人會愛上大蟲?

  ***

  我回到家裡的時候,杜衛平靠在沙發上,一邊用一條毛巾抹著剛剛洗過的頭髮,一邊把雙腳放在電動按摩機上按摩。

  「你回來啦?」他說。

  「嗯!累死了!」我踢掉腳上的鞋子,四處找我的拖鞋。

  「你有沒有見過我的拖鞋?好像老是找不到。」

  他不知道在哪裡找到其中一隻,扔過來給我:「因為你總是把拖鞋亂丟。」

  「哪裡是!」我軟癱在沙發上。

  「很累嗎?」杜衛平問。

  「今天跑了好幾百米呢!」

  「為什麼?」

  「追一個舊朋友。我們以前一起學小提琴的。」

  「你學過小提琴的嗎?為什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我還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我微笑著說。

  「按摩機你用完了沒有?給我用。」我說。

  「我才剛剛開始呢!我也很累啊!今天餐廳的生意很好,我忙了一整天。」

  「給我用嘛!」我用腳把按摩機拉過來。

  他踏著按摩機,說:「不行!你每次都是這樣!」

  我用力把按摩機勾過來:「給我嘛!」

  他不肯放開腳:「是我買的,你自己不是有一部嗎?為什麼不用?」

  「那一部比不上這一部嘛!你用那一部吧!」我踏在他的腳上。

  「不行!先到先得!」他踢開我的腳。

  我勾開他的腳:「讓給我!」

  「每人一隻腳,怎麼樣?」他沒好氣的說。

  我笑了:「好吧!」

  「我做了日本柚子涼麵,你要吃嗎?」他問。

  我用力地點頭。

  「放在冰箱裡。」他說。

  「你去拿。」我說。

  「你自己拿。」

  「那我不吃了。」我說。

  後來,我還是吃了冰箱裡的柚子涼麵。用新鮮柚子汁做的麵條,清甜得像水果,在這樣的夜裡輕盈了我疲倦的身體。

  不知道從哪時開始,我愛上了吃東西。雖然吃得不多,而且總是無法胖起來,但是,看到美食,便會忘記所有愁煩,覺得人生還是有無限的可能。

  我的書店裡,有很多關於美食的書,每天做麵包,也是想讓食物的味道包圍著自己。將來,我也許要寫一本食譜,那是我的勵志書。人只要還有食欲,心裡便平安了。

  ***

  杜衛平已經睡了。我站在魚缸前面,霓虹光管下,漂亮的藍魔鬼魚在吃飼料。它們是我從水族館特別訂回來的。藍魔鬼魚原產地是太平洋一帶,那是我從未去過卻有太多故事的地方。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養魚。從小到大,我沒養過鳥獸蟲魚或一草一木。童年時,看到杜衛平養的一條小黑狗,我甚至驕傲地說:

  「我只會養我自己!」

  然後,從某天開始,我養了魚。那是我和海的唯一連系,我深深相信,我所愛的那個人,仍然躺在海裡。

  杜衛平是我的室友。那個時候,我把跑馬地的房子賣了,錢用來開書店。書店已經花去我所有的積蓄,我本來以為自己要住在書店裡的,一天,我在街上碰到杜衛平。

  「你是程韻嗎?」他叫住我的時候,手上拿著一條木板。

  杜衛平是我的小學同學,那時候我常常和他打架。他發育得比我遲,四年級的時候,我比他高出半個頭,所以我經常欺負他。誰知道過了一個暑假之後,他比我高出整整一個頭,但是我繼續欺負他。

  小時候,我們住得很近。一天黃昏,我在附近碰到他拖著一條胖胖的小黑狗散步。那條小狗剛好翹起一條腿,把尿撒在電燈柱上。杜衛平充滿憐愛地告訴我:

  「這是我的小狗渡渡。」

  「將來,我只會養我自己!」我驕傲地說。

  雖然我那樣可惡,他卻似乎很喜歡跟我一起。

  我們曾經在男廁裡打架,那一次,給訓導主任逮住了,罰我們在烈日當空的操場上站立。

  「你將來要做什麼?」我問他。

  「我想當廚師。」他說。

  他家裡是開糧油雜貨店的,自小已經接觸很多做菜的材料,他爸爸的廚藝也非常出色,耳濡目染,他對食物有一種特別的感情。

  然後,他問我:「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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