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流浪的麵包樹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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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除夕不要來 「噓,程韻,那個男人是不是想偷書,他看來鬼鬼祟祟的。」小哲走到櫃檯,在我身邊小聲的說。 小哲是我的助手,從第一天開始便在書店裡幫忙。來見工的那天,他戴著一頂鴨舌帽,眼神有點憂鬱,看起來很像一個人,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聘用了他。 我朝小哲說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一個男人。他個子高高,架著一副大眼鏡,濃密而微曲的頭髮油膩膩地搭在頭上,蓋著耳朵,他長得瘦骨伶仃,身上的藍格子襯衫松垮垮。瘦成這個樣子,只消用一根竹竿,便可以把他整個人挑起來,掛在牆壁上。一看他的模樣,便想到他是家裡堆滿了書和過期雜誌,半張床也被書佔據著,每天跟書睡在一塊而不是跟女人睡的書蟲。 「他常常來的嗎?好像有點面熟。」我說。 「不覺得,但是,我們近來不是常常不見書嗎?」 「他看來是個愛書人。」 「所以才會偷書。」小哲悻悻的說。 那個男人突然轉過身去,迅速地把手上的一本書藏在懷裡,然後匆匆走下樓梯。 小哲連忙沖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先生,你身上的書還沒有付錢!」 那個男人慌張起來,使勁把小哲推倒在地上,沒命奔逃。 *** 他跑得很快,我以為他是書呆子,沒想到他很能跑,雖然他跑起來很明顯是八字腳的。或許是八字腳的緣故,他跌了一跤,給我趕上了,我拉著他襯衫的衣角,喘著氣說: 「你還沒付錢!」 他坐在地上,臉漲紅了,厚厚的眼鏡也歪了,那本書從他懷裡跌出來。 「你知道我們開書店是很辛苦的嗎?你不該不付錢!」我教訓他。 「對不起,我不想的。」他說。 「那為什麼要這樣做?」 「是控制不了自己。」他說,「可是,只要看過是好書,事後我會回來把買書的錢放在櫃檯上。」 怪不得近來我經常在櫃檯上發現一些錢。 「寫得不好的書呢?」 「那我會把它毀滅,不讓不好的書留在這個世界上。」他慷慨激昂地說。 他似乎是有書的潔癖。 「你沒權這樣做。」我說。 「我知道。」他用襯衫的衣角抹去眼鏡片上的灰塵,忽然之間,我記起他是誰了。 「你是大近視?」 「你是?」他訝異地望著我。 那一年,林方文拿了稿酬,送了一把小提琴給我,為了能夠用那把漂亮的小提琴拉一支歌,我到老師那裡學小提琴,在那裡認識了也是來學小提琴的大近視,他拉得和我一樣差勁。 「你是不是跟楊韻樂學過小提琴?」我問。 「喔,是你!」他尷尬地說,「很久沒見了。」 是的,那些日子多麼遙遠。 *** 「你吃一片吧,我們的核桃麵包做得很好。」我把麵包放在大近視面前,又倒了一杯甘菊茶給他。 「謝謝你。」他骨碌骨碌地把那杯甘菊茶倒進肚子裡,一邊用衣袖抹汗。 每天下午三點鐘,書店會有新鮮出爐的麵包售賣,是小哲做的,他從前當過麵包學徒,會做很多美味的麵包。 除了小小的麵包廚房之外,我們還有花草茶,客人可以坐到書店的陽臺上,一邊喝茶,一邊看書。每天下午,麵包的香味在空氣裡飄蕩,成為了書店的特色。 「要不要報警?」小哲盯住大近視,然後問我。 大近視尷尬地低下頭吃麵包。 「不用了。我們原來是朋友。他每次事後也會回來把買書的錢放在櫃檯,我們不是常常發現有些零錢放在櫃檯嗎?」 「那倒是怪癖!」小哲揶揄他。 「每個人都有一點怪癖吧!」我替大近視解圍。 *** 「每次讀到寫得很差勁的書,我也想把它毀滅,但是不可以啊!我不是你,不是殺書敢死隊。既然是朋友,你以後買書要付錢啊!」我說。 「得了!得了!」他揚揚手說。 「到別的書店也是。」 「得了!得了!這家『麵包樹』書店是你的嗎?」 「嗯。」我點點頭。 「開了多久?」 「一年多了。」 「為什麼會叫『麵包樹』?」他好奇地問。 「是為了紀念一個人。」我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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