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麵包樹出走了 | 上頁 下頁


  葛米兒和威威住在一棟兩層高的鄉村房子裡。房子外面有一個小小的池塘,走五分鐘的路,便是海灘。這天我們來到的時候,剛好是黃昏。威威穿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興高采烈的說:

  「你們一定猜不到了,我今天準備做一頓義大利菜。」

  林方文真是厲害。

  「我不會做菜的,我只會吃。」葛米兒說。

  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忽然從我腳踝旁邊穿過,嚇了我一跳。我低下頭看一看,是一隻淡褐色羽毛的雛鵝,它在屋子裡大搖大擺的走來走去。

  「是用來吃的嗎?似乎還太小了。」林方文望著那只雛鵝說。

  「『莫札特』是我們剛剛養的寵物,不是用來吃的。」葛米兒連忙說。

  「這只鵝叫莫札特?」林方文問。

  「威威喜歡聽莫札特。」葛米兒說。

  他們竟然養一隻鵝做寵物。

  威威把莫札特抱起來,憐愛地說:

  「鵝是會守舍口的,遇到陌生人,它還會咬對方。」他望瞭望莫札特,然後說:「當然,這要等到它長大之後。」

  「它是雌鵝,將來還會下蛋的。」葛米兒說。

  「那些鵝蛋,你們吃不吃?」我問。

  「如果沒有受精的,便可以吃。如果是受了精的,就是莫札特的親生骨肉,當然不能吃。」葛米兒說。

  他們的家好像是兒童樂園,這是兩個不會長大的人,永遠不會長大,也許是幸福的。

  威威做的義大利菜,不像義大利菜,不像法蘭西菜,也不像中國菜,那大概是他自己改良的斐濟風格的義大利菜,距離好吃的境界,還有很遠很遠。

  「想家嗎?」我問葛米兒。

  「這裡的生活比斐濟多姿多采;只是,很久沒潛水了,很想潛水。」她說。

  「米兒是潛水教練。」威威說。

  「你們會潛水嗎?」葛米兒問我和林方文。

  我搖了搖頭。

  「有機會的話,我教你們兩個潛水。」

  那一刻,我沒有想過要學潛水,林方文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

  「你不知道斐濟的海底有多麼漂亮!」葛米兒的臉上,有無限神往。

  「不怕危險嗎?」我問。

  「在那裡,你會忘記了危險,忘記了所有煩憂。你是海裡的一尾魚兒,游向快樂。那一刻,你甚至忘記了世界,也忘記了自己。」葛米兒用她動人的嗓音說。

  「忘記了自己?也好。」林方文好像也有些嚮往了。

  那個時候,又有誰會想到這個南太平洋上的島國,是我魂斷之地?夜已深,莫札特睡著了。它睡在一個狗窩裡,因為寵物店裡並沒有特別為鵝而做的窩。

  告別的時候,葛米兒認真的跟林方文說:「謝謝你為我寫的詞。」

  「那不算什麼。」林方文淡淡的說。

  離開了葛米兒和威威的家,我跟林方文說:「我們去海灘好嗎?不是說附近就有海灘嗎?」

  我們躺在那個寧靜和漆黑的海灘上。我說:「住在海邊的房子,也很不錯吧?」

  林方文忽然笑了起來,說:「他們把那只鵝叫做莫札特!」

  是的,剛才在葛米兒和威威面前,我們都不好意思笑。

  「叫莫札特不是太好,莫札特只活到三十五歲。」我說。

  「三十五歲,對鵝來說已經是不可能了,鵝通常活到三斤半就被吃掉!」他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

  「葛米兒是真心感謝你的,為什麼你好像不太領情?」我問。

  「那幾首詞,真的不算什麼,我不認為自己寫得好。」林方文說。

  「我覺得很好呀!我喜歡副歌的部分。」

  我念了一遍:

  淡淡微笑,又悄悄遠離,
  都明知相遇而從不相約,
  相約而從不相遇,
  千年,萬年;人間,天上,
  卻總又會相逢一次。

  「這比起我以前寫的,根本不算什麼。是她唱得好,不是我寫得好。」他說。

  「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我開解他。

  「每天在寫,總有枯竭的一天。」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創作,總會有高潮和低潮的。」

  他久久地凝望著我,說:「謝謝你。」

  「我們之間,還需要這兩個字嗎?」

  他笑了。

  在海灘上散步的時候,我問他:

  「你有什麼夢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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