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麵包樹上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一九


  「我送你回家。」他說。

  「不用,我自己會走。」我倔強地離開他的房間,也許從此不再回去。除夕之歌不過是偶然兌現的謊言。

  那天晚上,是迪之和光蕙陪著我。

  「幸而你還沒有跟他上床,即使分開,也沒有什麼損失。」迪之說。

  「不,我後悔沒有跟他上床,如果這段情就這樣結束,而我們從未有過那種關係,是一種遺憾。」

  「我也這樣想。」光蕙說,「好像當年我想和老文康在離別前發生關係一樣。我們都是完美主義者。」

  「如果在他的生命裡,我是一個沒有跟他上過床的女人,我害怕他不會懷念我。」我說。

  「男人不一定懷念跟他上過床的女人。」迪之說:「難道林正平會懷念我嗎?你們別那麼天真。」

  「我不瞭解他。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些什麼。」我說。

  「誰叫你愛上才子,才子都是很難觸摸的呀。」迪之說。「不用這樣悲觀。也許過兩天,他會找你。很少人可以一次分手成功的。」

  有好幾天,我沒有上課,刻意避開他,願望他會牽掛我,但已經五天了,他沒有找我。

  林方文也在回避我。分手後第十四天的黃昏,我們終於在校園遇上。

  「你好嗎?」他關切地問我。

  我望著他,心頭一酸,淚都湧出來。

  他連忙安慰我:「別這樣。」

  「你是不是愛上別人?」我問他。

  他搖頭。

  「可不可以不分手。」我哀求他。

  他默然不語。

  我行使被拋棄的女孩的權利,使勁地將手上的書本、錢包、所有東西擲到地上。

  他俯身要替我執拾地上的東西。

  「你走!」我叱喝他。

  「你走!」我再說一遍。

  他走了。我蹲下來,收拾地上的東西。我的生命已經失去所有希望。

  那天晚上,我繼續到楊韻樂那兒學小提琴。本來是為了林方文才學小提琴,如今被拋棄了,應該放棄才對,可是,我捨不得放下他送給我的小提琴,它是我們之間僅餘的一點聯繫。如果我們之間是一首歌。它便是餘韻,是最淒怨的部分。

  在楊韻樂那兒,我碰到近視眼。

  「你學得怎樣?」他問我。

  「很差勁。」

  「我也是。」他說,「你不是為了愛情而學的嗎?」

  我苦笑。我想起楊韻樂第一天跟我說的話,他說,愛情是很好的動力,如果沒有被拋棄的話。

  楊韻樂教我拉一首小夜曲,我一向走音,那天心情又差勁,走音更厲害。

  楊韻樂忍無可忍說:「你拉得很難聽。」

  我沒有理會他,使勁地拉,發出非常刺耳的聲音,楊韻樂瞠目結舌,近視眼用雙手掩著耳朵。

  我要虐待他們!我要向男人報復。

  林方文在除夕送給我的歌《片段》已經流行起來,我常常在電臺聽到,歌說:

  「如果情感和歲月也能輕輕撕碎,
  扔到海中,
  那麼,我願意,
  從此就在海底沉默——」

  歌在空氣中蕩漾,我們卻從此沉默。

  他常常缺課,我不敢缺課,我望著課室門口,癡癡地希望他會出現。當他出現,我們卻無話可說。我們已經分手四個星期,我體會到什麼叫做度日如年。我繼續學小提琴,用走音來虐待自己和楊韻樂,誰叫他是男人?他收了我的錢,給我虐待也很應該。

  一天晚上,我接到迪之的電話,她在電話裡哭得很厲害,我立即趕去看她。

  迪之一個人在酒吧喝酒。

  「什麼事?」我問她。

  「我要和衛安分手。」

  我有些意外,卻又無恥地有些開心,以後我不會再孤單,有迪之陪我。

  「原來他有女朋友。而且是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他們同居。」迪之說。

  「你怎麼知道?」

  「我認識那個女人。她是公司裡的同事。」

  「這麼巧合?衛安真斗膽!」

  「她是公關部的,我跟她不熟絡,今天偶然一起吃午飯,她打開錢包拿錢,我無意中在她錢包裡看到衛安的照片。她告訴我,她的男朋友是特技人。剛才,我質問衛安,他承認了。」

  「你打算怎樣?」

  「我不會放手的。」

  「你剛剛不是說是跟他分手嗎?」

  「我不甘心。」

  「我愛衛安,衛安也愛我。他跟那個女人已經沒有感情,不過是責任罷了。」

  「他說的?」

  「嗯。」

  「你跟他一起只有三個月,他女朋友跟他青梅竹馬。」

  「愛情不能用時間衡量。」

  「你總是喜歡向難度挑戰。」

  她倔強一笑:

  「你跟林方文有機會複合嗎?」

  「不知道。」

  「他是個怪人,愛上那個千年女妖也真夠怪,對他來說,你也許太正常。」

  我正常?我應該是正常的。想不到當一個人被拋棄,正常也是一種罪過。

  迪之對衛安比以前更好,她想贏那場戰爭。做第三者和做寡婦都很淒美,她喜歡。那天跟他們喝下午茶,迪之看見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便嚷著要跟衛安生一個。

  「好呀,只要你喜歡。」衛安說。

  「你說我跟衛安生一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好呢?」她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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