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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這天,韓坡把她們兩個帶來傅芳儀的時裝店,堅持要送她們一些衣服。

  「我在學校根本不用穿這麼漂亮的衣服。」徐幸玉說。

  「女孩子總得要有一、兩件漂亮的衣服充撐場面!快去揀一些。」他說。

  「我真的用不著。」

  「畢業典禮也要穿得好吧?一生人才一次!」

  「我還沒畢業!」

  「我上班也不用穿得這麼漂亮,這裡有些衣服是我一個月的薪水。」夏薇說。

  「女孩子要裝扮一下才會吸引男人的!」

  然後,他把她們兩個推了過去,說:「儘量買!衣服、皮包、鞋子,都買一些吧!我都沒送過禮物給你們。」

  最後,徐幸玉和夏薇各自揀了一條很便宜的頸巾。

  「只有頸巾?」他不滿意。

  「是這裡最便宜的了!」夏薇小聲說。

  結果,他幫她們每人挑了一些衣服和鞋子。

  付帳的時候,夏薇悄悄說:「這家時裝店是李瑤媽媽開的,跟她說一聲,說不定可以打折。」

  「對啊!或者可以打五折。不過,打了五折也還是很貴。」徐幸玉說。

  「別那麼小家子氣。」他掏出一大疊鈔票付錢。

  明知道這是杯水車薪,幫不了李瑤,他還是很想出一點力。她知道了,一定會說他傻。

  愛情是一場瘟疫,把他殺個片甲不留。

  顧青近來有好多次聽李瑤提起韓坡。他不知道韓坡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他只知道,韓坡和李瑤有過一段青梅竹馬的日子,她覺得他的際遇應該可以比現在好。

  每次聽李瑤提起韓坡,他會有一點兒妒忌。然而,他很快就告訴自己,妒忌是沒有自信和不信任的表現。從小到大,他沒怎麼妒忌別人。可是,男人或許都會暗暗地跟另一個男人較量。他知道,在此一時刻,他還是遠遠比韓坡優勝,這使他很放心,也不介意李瑤提起他。

  他只是遺憾沒能和她有一個共用的童年。當你深深愛著一個人的時候,你對她的童年難免有了一種懷舊,好想知道你愛的那個人會不會在過去某個時空與你做過相同的事情,又或者,她到底是怎樣長大的?又是怎樣來到你面前的?我們都帶著自己的歷史與另一個人相愛,但他從來沒有這麼熱切地愛過另一個人的歷史。

  最近有一次,他跟顧雅吃飯。顧雅取笑他:「你都忙著做李瑤的事。」

  他笑笑說:「你千萬別這樣說,給爸爸聽到了,以為我在銀行裡白支薪水便不好了。」

  「爸爸媽媽都喜歡她啊!那天她來我們家裡吃飯時便看得出來,只是媽媽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

  「李瑤畢竟是在娛樂圈工作。而且,她正忙著為自己的事業奮鬥,不知道會不會有時間照顧你。媽媽就是這樣啊!還以為女人該為男人犧牲。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其實也沒說誰照顧誰的。」

  「就是啊!只不過將孤軍作戰變成相依為命,然後或許也還是孤軍作戰。」她臉上一抹憂愁。

  顧雅從小就是個比較悲觀的孩子。一家人開開心心的時候,她會突然走開,自己躲起來。愛情如果沒有一點悲劇的成分,她是不會滿意的。

  但顧青嚮往的,是團圓。

  這個星期以來,韓坡都是吃麵包充饑,仿佛退回去他剛到巴黎那段窮困的日子。他儲下來的,準備再去什麼地方的旅費,一下子就在傅芳儀的時裝店裡花光了。

  現在,他窩在自己的公寓裡,一邊啃白麵包一邊翻那本《自由與命運》。流浪是他的選擇,歸來又何嘗不是?他從沒想過會重遇李瑤,在此時、此地。他更沒想過深深埋在記憶裡的依戀幾乎一發不可收拾。

  他是否能為她做些什麼?她希望他能進取一點。她口裡沒說,但他看得出來。

  他從不為任何人做任何事情,惟獨她是例外的。他突然不想再去任何一個地方,只希望能夠留在她身邊。

  於是,那天,他問夏薇:「你家裡有鋼琴嗎?」

  「有啊!」她說。

  「我可以去你家裡彈琴嗎?」

  她愣住了:「你想再彈琴?」

  那天晚上,他來到夏薇的公寓。她的公寓是個套間,起居室跟臥室只是用一個衣櫥來分隔,那台直立式的山葉鋼琴靠在牆邊,旁邊有一張短沙發和一張小小的圓餐桌。餐桌上,放著個大肚魚缸,裡面養了一條泡眼金魚。

  夏薇走到鋼琴旁邊,說:「你現在就要彈嗎?」

  「喔,好的。」他有點難為情。

  「你想彈哪支歌?」她在琴椅下麵拿出幾本琴譜。

  「都可以。」他說。

  她替他掀開了琴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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