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紅顏露水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看到刑露那麼快樂,徐承勳說:「等我將來成了名,我要把這幢平房買下來送給你!我們一塊兒住在這裡!在這裡畫畫。」

  刑露抬起臉來,看著徐承勳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個窮畫家和一幢房子的故事?」

  徐承勳皺了皺眉,表示他沒聽過。

  刑露摩挲著俯伏在她懷中的小黑狗,腳尖踩在地上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窮畫家。一天,這個窮畫家和他的妻子來到一個幽靜的小島,發現了一幢兩個人都很喜歡的房子。

  「那個窮畫家跟妻子說:『將來等我成了名,有很多錢,我要把這幢房子買下來,我們就住在這裡,一直到老。』

  「許多年後,這位窮畫家真的成名了,賺到很多錢。他跟妻子住在市中心一間豪華的公寓裡,不時忙著應酬。

  「一天,妻子跟他說:『我們不是說過要把小島上那幢房子買下來,住在那兒的嗎?』畫家回答說:『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誰要住在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小島上!』」

  徐承勳抓住秋千,彎下身去,凝視著刑露說:「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刑露說:「你真的從來沒聽過這故事嗎?人是會改變的。」

  徐承勳望著刑露說:「我說到就會做到!」

  刑露茫然的大眼睛越過他的頭頂,看到天邊一抹橘子色的殘雲,覺得有些涼意。於是,她把懷裡的小狗放走,站起來說:「太陽下山了,我們走吧!」

  離開這幢白色平房時,那條小黑狗在她身後追趕著,刑露並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第二天,刑露生病了。這種痛楚幾乎每個月那幾天都來折磨她,可這一次卻特別嚴重。從早上開始,她就覺得肚子痙攣,渾身發冷。她蜷縮在被窩裡,額上冒出細細的汗珠。

  她打了一通電話回去咖啡店請假,以為睡一會兒就會好過來。然而,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小聲地呻吟著,那種痛苦愈來愈劇烈。她想起曾經讀過一本書,說狗兒能夠聞到血的味道、病人的味道和即將死去的人身上的味道,她終於明白昨天那頭卷毛小黑狗為什麼老是追趕著她了。

  她虛弱地走下床,想找些藥。但是,醫生上次開給她的藥已經吃完了。她走到明真的房間,想請她帶她去看醫生。床上沒有人,刑露看看床頭的那個鐘,原來已經是午後一點鐘,明真上班去了。

  她本來想換件衣服去看醫生,可是,想到要走下三層樓的樓梯,回來的時候又要爬上三層樓的樓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她回到床上,忍受著小腹的抽痛,屈曲著兩條腿,在被窩裡有如受傷小動物般發著抖。模模糊糊的時候,床邊的電話響起鈴聲,她伸手去抓起話筒,說了一聲:「喂?」

  「你怎麼了?沒去上班嗎?」是徐承勳的聲音。

  刑露回答說:「我……不……舒……服……」

  徐承勳緊張地問:「你哪裡不舒服?嚴重嗎?」

  刑露發啞的聲音說:「我睡一會兒就好。」

  徐承勳說:「我過來帶你去看醫生!」

  刑露昏昏沉沉地說:「不……用……了。」

  然而,十幾分鐘之後,門鈴響了。

  刑露從枕頭上轉過臉來。她臉龐周圍的頭髮濕了,身上穿一襲白色的睡裙,汗濕了的裙子粘著背。她顫抖著坐起來,雙手摸著臉,心裡想著:「不能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他會不愛我的!」

  她想擦點口紅,可是,她已經一點兒氣力也沒有了。

  門鈴又再催促著,她跋著床邊的一雙粉紅色毛拖鞋,扶著牆壁緩緩走去開門。門一打開,她看到徐承勳站在那兒,他上氣不接下氣地,一張臉變得通紅,一定是一口氣從樓下奔跑上來的。

  徐承勳扶著她,問她:「你怎麼了?」

  她怪他說:「不是叫你不要來嗎?只是痛經罷了,躺一會兒就沒事。」

  她有氣無力地回到床上,徐承勳坐到床邊,撫摸她的雙手,給那雙冰冷的手嚇了一跳。她披散頭髮,軟癱在那兒,怕他看到她蒼白的臉,她背朝著他屈曲著身體。他看到她白色睡裙後面染了一攤血跡。

  他吃驚地叫道:「你流血了。」

  刑露摸摸裙子後面,果然濕了一大片。她尷尬地扭轉過身來,拉上被子生氣地罵道:「走呀,你走呀!」

  徐承勳沖出房間,在浴室的鏡櫃裡找到一包衛生棉。他拿著那包衛生棉跑回來,走到床邊,掀開她蓋在身上的被子,溫柔地把她扶起來,說:「快點換衣服,我帶你看醫生。你用的是不是這個?」

  她看到他手裡拿著衛生棉,心裡突然覺得說不出的難過。

  「你的衣服放在哪裡?我替你拿!」他說。

  她看了一眼床邊的衣櫃。徐承勳連忙走過去打開衣櫃,隨手挑出一件大衣和一條裙子,放在床邊,對她說:「我在外面等你。」

  刑露虛弱地點了點頭。徐承勳走出去,帶上了門。

  刑露禁不住用那條手帕掩著嘴巴啜泣起來。

  隨後她抹幹眼淚,換上了乾淨的內衣褲和他挑的裙子與大衣,趿著拖鞋蹣跚地走出房間找鞋子。

  徐承勳抓住她的手說:「別找了,我背你下去。」

  刑露說:「我自己可以走路!」

  徐承勳彎下腰去,命令道:「快爬上來!」

  刑露只好爬到他背上。

  徐承勳背著她走下樓梯,她頭倚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呻吟著。

  徐承勳問:「很痛嗎?」

  刑露咬著唇搖了搖頭。

  兩個人終於抵達醫院。醫生給刑露開了止痛藥。

  徐承勳倒了一杯溫水給她,看著她把藥吞下去,像哄孩子似的說:「吃了藥就不痛了。」

  刑露抬起依然蒼白的臉問他:「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徐承勳摩挲著她的頭髮說:「你最漂亮了!」

  回去的時候,他背著她爬上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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