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荷包裡的單人床 | 上頁 下頁
三九


  是的,徐銘石說得對,愛情並不複雜,兜兜轉轉,流過不少眼淚,重逢的一刻,也不過是「你好嗎?」這三個字。

  為什麼跟三年前一樣,剛把長髮剪掉就碰上你,這是純粹的巧合,還是命中註定你永遠不會看到我長髮的樣子?

  「你好嗎?」我問你。

  你點頭,問我:「你也想要嗎?這是最後一座了,讓給你。」

  「不,我三年前已經買了一座。」

  「哦,是的,我記得。」

  「我來買洗衣機。」

  「哦。」

  「你近來好嗎?」你又再問我。

  「我現在很幸福。」我微笑。

  「哦。」你微笑。

  「再見。」我早已經說過,我不能再站在你面前。

  「再見。」你抱著電暖爐離開。

  我不是說過,如果有一天我們在路上重逢,而我告訴你「我現在很幸福」,我一定是偽裝的,如果只能夠跟你重逢,而不是共同生活,那怎麼會幸福呢?

  告訴你我很幸福,只是不想讓你知道其實我很傷心。

  我從停車場開車出來,看到你站在街上等計程車。

  寒風刺骨,我怎忍心讓你站在那兒?

  我把車停在你面前,問你:「我送你一程好嗎?如果你不介意我會把感冒傳染給你。」

  「謝謝你。」

  你把電暖爐扛上車,坐在我身旁。

  我又聽到了你那輕輕的鼻息。

  「是新買的嗎?」你問我。

  「是去年買的。」

  這輛車有一扇天窗,抬頭可以看到月光,因為這個緣故,我才會買。

  今夜,明月高懸。

  「月亮又復活了。」你說。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淚水。

  本來,我想說:

  「可是死了的愛情不會複生。」

  本來,我想說:

  「我一直沒有忘記你。」

  但是,我只能夠輕輕的說:

  「是的,月亮復活了。死了的月亮,總能夠復活。」

  「我看到了那些信。」你說,「孫米白移民,把那頭大花貓留給我,你知道,它老是喜歡抓東西,它抓開了那些抱枕──」

  我無法再控制我的淚水。

  早知道我剛才就不應該跟你說「我現在很幸福」,你一定知道我是偽裝的。

  「你住在哪裡?」我問你。

  「還是西環最後的一間屋,你知道怎樣走嗎?」

  「我從來沒有忘記──」我說。

  雲生,我從來沒有忘記去你家的路,我從來沒有忘記那一段距離,正如我從來沒有忘記你的溫柔、你輕輕的鼻息,你在恩戴米恩的月光下,溫暖而鮮活的身體。

  「你要不要吃藥?我家裡有藥。」你溫柔地問我。

  我從皮包裡掏出你三年前給我的藥,告訴你:「你給我的藥,我還沒有吃完。」

  「那麼你的健康一定很好。」

  不,我只是捨不得把你給我的藥吃完,那是我吃一輩子的藥。

  「你有沒有試過用藥來送酒?」你微笑問我。

  「試過了,不堪回味。」

  「哦。」你流露失望的神情。

  「也許,也許我會再試一次。」我微笑回答你。

  雲生,也許我會再試一次的,只要你讓我相信,光陰流逝,卻拉近了我們的距離,而你,不再離我很遠。

  蘇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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