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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延續(1)

前些天讀到《母親的愛》一書中我大妹妹淑敏那篇《點點舊時情》，見她又說她姐姐得了些母親的美貌，年輕時曾為漂亮而「著名」時，便忍不住掩書而歎，心想：這位女士又替我提「當年勇」做什麼呢？ 　　其實我妹妹提她姐姐的「當年勇」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讀過她的文章，我都聊以解嘲地笑著說：「好了，這下我再也不敢回去見人了。」 　　我說這話的時候，心裡真幾乎是在這麼想，而且還有幾分感慨和悲哀。到外國二十年，歲月在不知不覺中匆匆過去，人也由青年進入中年，看樣子老年也就要翩然來臨，昔日被目為「美人」時所造成的震盪、種種光榮的歷史，如今都成了明日黃花，眼見鬢角出現了白頭發，額頭上平添了皺紋，白淨的皮膚變得枯黃，五官失去了年輕的光彩，身材也不再亭亭玉立，眼睜睜地看著老之將至，怎不叫人徒呼奈何，心灰意冷！ 　　老實說，如果一個人把外形的美醜當成人生第一要義的話，就一定會感到心灰意冷，人生無望。因為，我們再強也爭不過天然的順序，逃不過歲月和時間的剝蝕，要來的終是要來，任你是誰，也無法倖免。 　　老，是很無情的事實，對於在年輕時曾輝煌過的人，就更顯得殘酷，所以「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的詩句，會使我們同聲一歎，感觸於人的脆弱和渺小，天演力量的不可抗拒。 　　如果可抗拒的活，說不定吃了長生不老藥的秦始皇和西太后，到現在還活著呢！那些好萊塢的漂亮大明星，也不會「束手待斃」，等著年華老去被淘汰。遠的不說，近的如電影演員李麗華，年輕時是多麼豔麗動人，現在還不是也老太太相畢露，如能抵抗自然，她怎麼會讓這一天到來？ 　　年輕比年老可愛，是不必爭論的事實，否則為什麼人總喜歡以極惋惜、極深情的口吻，懷念青年或少年時代的往事，而很少，甚至根本沒有人，盼望趕快達到老年呢？現在很流行的一句話是「人生始於七十」，我想也不是說人要活到七十歲才開始他的生命，而是說雖到了七十高齡，仍能老而不廢，繼續做有用的人，精神不老的意思。事實上，形體上的老是無法避免的，就算是生命力最強、精神最旺盛、最不服老的人，外觀上也要變成老太婆或老頭子。你、我、他，不管是誰，上天都一視同仁，給予完全一樣的待遇。 　　青春是可愛的，無奈不久長。衰老是不怎麼太可愛的，可惜總有那麼一天要來。這便是人生，人生的途程便是這麼無理可講的事。 　　怕老、愛美，是人類最自然的天性。可悲的是，年輕與美麗並不因我們愛她，她就戀著我們不放，該走的時候就是要走，任你有天大的本領也留不住。當青春年華越離越遠，眼看著就要無影無蹤時，我們只好說一句：「我不怕老，我也不愛美。」來寬慰自己，我的確常常聽到人們很瀟灑地這麼說。但是，我還是願意說句坦白的真心話：「我怕老，我也愛美。」不過，我知道怕老、愛美都不能留得青春住，都沒有用，就只好不怕老也不愛美了。 　　我想，很多人跟我一樣，不是不怕老、不愛美，是不得不怕老、不愛美。 　　雖說歲月無情，青春會象「小鳥一去不回來」，人們還是千方百計地要留住青春，是不容否認的矛盾心理。 　　留戀青春不是罪過，但怎樣「留住」青春，使青春延續，便需要智慧，而且是一種藝術。 　　如果翻開報章雜誌，便不難發現一些《如何使青春常在》之類的文章，教人怎麼保護皮膚、怎麼洗頭髮、怎麼利用「食物美容法」等等。針對人的愛美怕老心理，一些大大小小的美容院、整容中心、糾正五官的診所，如雨後春筍般開了起來，據說還生意鼎盛，顧客不絕。 　　我見過的一位五十出頭的闊太太，因為臉上皺紋太多，現了老態，特別千里迢迢地跑到日本去整容。據說又拉皮又熨平皺紋地花了數千美金，吃了不少苦頭。待她整完容回來，我也發覺不出有多少改變。雖說臉上的皮膚較以前光潤了一點，但她的表情、動態、說話的內涵和聲調，跟整容以前一點改變也沒有，還是原來那個五十多歲的太太。她使我立時觸動了一個感想，設想她如果把那用來美容的錢，捐做慈善事業的話，雖不能減少皺紋，卻能增加眉宇間的慈藹和平，坦誠大度之氣，說不定比拉皮熨皺紋更能收到美容的效果呢！ 　　總之，要想留住青春、保持美麗，美容院或整形手術是幫不了多少忙的，就是臉上皺紋被熨平了、垂下去的眼角被拉起來了，又有什麼用呢？假如你是五十整，不會因這一熨一拉變成四十九，就算別人看你如「三十許人」，你自己心裡也知道並非真的三十許人，如果已有腰酸腿痛的老人病，也不可能因表面上看來年輕一點，就霍然痊癒。如果已到非用老花眼鏡看不清書報的地步，還是得戴上老花眼鏡才能不象「白眼瞎子」。 　　美容手術的作用，充其量是遮遮人的眼目，造成一個年輕的假像。對於吃了不少苦頭的被美容者本身，一點真正的效果也不會有，該老的時候還是要老，在人間過了多少個寒暑，一本賬肚裡明白，不管別人說你象「X十許人」，你自己也知道實實在在是「X十許人」，所謂唬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心理的年輕比形體上的年輕，對生活的影響力更大，而這是最高明的整容醫生也幫不了忙的，要想青春延續，非求諸己不可。 　　其實，若一個人心胸坦蕩，常懷愛人之心，精神有所寄託，生活充實，就算臉上多兩條皺紋，也未見得就算老，就不美。為什麼天下的母親在她兒女的眼中總是最美的呢？只因母親的面孔上那片特有的慈輝、那份無私、忘我的愛所洋溢的美，是沒有力量可遮掩的。高貴的情操是最佳的美容劑，那種美，是從內裡發出來的，要比外表的美麗強韌、持久。一個能真正地去愛人，或愛事業、愛理想的人，非但不容易老，眉宇間也會有一種開闊自信之美。所以說，如果因怕老愛美而悲歎青春遠去，倒不如把自己從「自我」的象牙塔中放出來，敞開胸懷，放眼天地，在有限的人生旅途上，覓得一份永恆，讓瞬息即失的青春，得到延續。 　　總聽人說男人不象女人那麼怕老和愛美，我倒也不以為這說法為然，如果男人不愛美，為什麼發明治禿頭的藥一出來，那些童山濯濯的先生們，立刻象獲得天降仙丹般地歡喜，搶著買來一試？法國的電影明星亞蘭德倫就坦白地承認怕老，他公開地對新聞記者說： 　　「你們想想看，如果一個人，一直被眾人視做美的極致、美的象徵，走在任何地方，人們都以崇拜的心情包圍著他，而他，卻在歲月的摧殘中漸漸老去，皮膚鬆弛，身材臃腫，臉上出現了皺紋，眼光失去了青春的光輝，那該多悲哀呢！」 　　好多人聽了這番話就罵亞蘭德倫沒出息，說「一個男人還這樣注重外表的漂亮」。這一點，我倒還能諒解他的感觸，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也是人，特別是象亞蘭德倫那樣以「美男子」著稱於世，以外形的美換來輝煌的事業和無數榮譽的人，怎麼會不愛美、不怕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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