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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一般的大人老爺就曉得玩姑娘,哪會把姑娘當人看待!只有你立山大人是菩薩一般的心,有情有義……」

  「行啦,行啦!別灌我米湯啦!你有什麼主意,就說吧。」

  「把碧柔買過來。」

  「你把她買過來?」

  「是,買過來,從我這裡把她打發走。」金花胸有成竹的。「因為她當家媽沒那膽子,也不會甘心便宜那個姓唐的年輕人。」

  「你就算有那膽子,你就甘心?你究竟為什麼?」

  「我……」金花茫然,半天答不出。「我也說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總之,碧柔的事我不能不管……」

  金花跟立山商量定:先由她去跟碧柔的當家媽商量,講價錢,立山在一邊施壓力,非成交不可。賣身銀子不管多少,由金花和立山各出一半。「碧柔到了我的門裡,瀾公爺就別想霸佔了。我不怕他。」

  「你不怕他難道我怕他?不過——」

  「別『不過』了,立山大人,好心有好報,你會生生世世大富大貴,老有美人愛你……」金花伏在立山肩上,柔白纖長的手指撫摸著他的小鬍子,弄得立山癢癢的忍不住笑。「你這張小油嘴真能說,我的美人叫你給弄走了,你這個美人又不肯進我的門,哪還有美人愛我?」

  「我愛你呀!想不想留在這裡?還是去六國飯店?」

  「六國飯店吧!」立山說著便吩咐套車。

  碧柔是她鴇母的搖錢樹,哪裡捨得讓給金花?但經不住金花一番遊說,尤其那句「你搪得過瀾公爺嗎?搪不過,是吧?可碧柔跟我說過,要是你硬把她賣給瀾公爺,她就自盡。那時候你可就人財兩空。」說得恰在刀刃上。碧柔的當家媽終於松了手,價錢殺殺講講,一萬二千兩銀子成交,金花本人負擔六千兩,立山幫助另一半,從此碧柔就住到金花班來了。載瀾聽說碧柔轉到金花名下,便轉移陣地到金花班來尋芳擺酒,指明要碧柔陪伴。

  「瀾公爺看中哪個姑娘我立刻叫她來。碧柔嘛,她下牌了,不見客。公爺也許不知道,碧柔是我妹妹。我當姐姐的願意養活她,不讓她吃這碗苦飯啦!」金花笑得甜蜜蜜的。

  「碧柔是你妹妹?下牌啦?」載瀾將信將疑,拉長臉像一匹要發怒的馬。陪他來的徐承煜冷笑著說,「狀元夫人的花樣最多,我們倒真不知道碧柔是你妹妹。我看並不是碧柔下了牌,恐怕是你賽二爺給立山大人拉纖,故意布的疑陣吧?」跟著徐承煜的話,載瀾一個字一個字地咬著牙道:「碧柔她下了牌也好,沒下牌也好,我叫她她就得乖乖地伺候,大不了是個窯姐兒,裝什麼蒜?叫她出來。」

  金花向來看不起載瀾,對徐承煜則是恨,認為當初要不是他跟著繆征藩一幫人與洪文卿為敵,也許洪文卿至今還不會死。金花見載瀾和徐承煜說話這樣不顧面子,越發厭惡,仗著自己交遊廣,認識的王公大人多,便也不再敷衍:「碧柔不在這裡,我叫她到鄉下去了。」

  「到鄉下?不可能!我不信。」載瀾橫眉怒目的。

  「不是送到立山大人的府上去了吧?」徐承煜仍在冷笑。

  「瀾公爺手裡有的是兵,不妨派一隊來搜查搜查。不過徐大人是管刑部的,當然知道,班子裡的姑娘下了牌就算是良家婦女,不再陪客的……」金花費了好一番口舌才把載瀾和徐承煜打發走,載瀾臨出門時不懷好意地道:「爺們兒也不是白受氣的,等著瞧吧!」

  「瀾公爺和徐大人別見怪,空了來坐坐。」金花又裝得沒事人兒似的。送走二人。金花立刻到後院碧柔的房裡。碧柔斜倚在枕頭上,捏了塊大絲巾在抹眼淚。「瀾公爺和徐三大人的話我都聽到了。怎麼辦啊!我給姐姐找了這麼大麻煩,我對不起姐姐。」

  「別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金花拍拍碧柔的頭,思索了一會子。「這裡你不能長住了。這樣吧!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成全你們到底,儘早嫁了你。」她說著就派人去請立山和盧玉舫明天來商量事。孫三在一旁冷眼相看,氣得直跺腳。「你別是瘋了吧?你在做什麼呀?像碧柔這樣的姑娘到哪兒去找?你居然要放她走?」

  金花毫不理會,只吩咐套車,要帶碧柔出去。碧柔也被金花一連串的措施弄呆了,怯怯地問:「我們去哪裡呀!」金花並不答話,直到在車上坐定,才悠悠地道:「傻姑娘,你就要做新娘子了,新郎還不知道呢!總得找你那唐相公把事情說清楚啊!」

  經過幾天的商量籌備,碧柔居然穿上了紅裙紅襖,坐上八抬大轎正式出閣,禮堂設在城外立山家的一幢空房裡,證婚人是立山和盧玉舫,男方家長是唐光賢的表兄——一個日本留學生,女方家長便是金花。

  婚禮後新婚夫婦來不及進洞房就匆匆上路。借了立山的騾車,盧玉舫安排了兩個會武功的朋友,騎馬跟隨保護,把兩個人送到天津,看他們上了去上海的英國輪船才算任務完畢。

  碧柔和唐光賢對立山和盧玉舫謝了又謝,對金花更是感激涕零,她攀伏在金花肩上哭得語不成聲:「我父母死得太早,撇得我好苦。姐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對我的大恩大德,我……我是一生一世也報不完的。」

  「談什麼報答!好好地做人家過日子吧!人都是個命,你命好……」金花摟緊碧柔,也淚眼模糊。

  碧柔走後,金花連著幾天若有所失,有時覺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有時又有點像似羡慕又像似忌妒的矛盾。孫三幾次埋怨:「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吧?別是真有癲病吧!」立山和盧玉舫也說過:「你真是個奇女子,讓人猜不透你心裡想些什麼。」有時她自己也會迷惘地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為什麼?……」

  送走碧柔,卻引來了更大的煩惱。載瀾和徐承煜又來糾纏了兩次,還是聲言不見碧柔決不甘休。金花覺得碧柔已經離開了他們的掌心,索性明人不說暗話,告訴他們:「碧柔正式地出嫁做人家去了。請兩位大人別再提她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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