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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劉慰祖正輕蔑的說著譚允良,譚允良就推開門進來了,後面跟著家棟。

  「咦,你怎麼這樣早就回來了?」莊靜問。

  譚允良跟劉慰祖打過招呼,對莊靜道:

  「我到法蘭克福看完傢俱就回來。回家見你不在,我就知道你跟劉先生看餐館來了,剛出大門,遇到家棟放學回來,他也想來,就把他帶來了。」他用嘴指指正在滿屋子東張西望的家棟。

  「我可以給劉叔叔幫忙。劉叔叔,我也喜歡畫畫,你教教我好不好?」家棟對劉慰祖說。

  「行啊!可是你有功夫嗎?你媽媽不是正在給你找老師補習功課嗎?」劉慰祖抬起眼睛掃掃莊靜。

  「喔,老師,補習——」家棟用一隻手捏著自己的頸子,舌頭伸得老長的。「我也可以有點業餘嗜好吧!」

  「你還是先把功課趕上再談別的吧!」莊靜和善的對家棟說。

  「你的業餘嗜好已經太多,游泳、打拳、彈吉他、唱歌、騎車、跳舞,怎麼會還有功夫畫畫?」譚允良微笑著說。

  「允良,傢俱做得怎麼樣?」莊靜把話回到正題上。

  「不錯,就像我們想像的那樣。他們答應一個月後全部交貨。」譚允良說著轉對劉慰祖:「外行人開個餐館也不容易,什麼心思都用上了,將來怎麼發展可不知道。」

  「哪裡,你是內行,做別的生意是經商,開餐館也還是經商,差不了多少的,你太太又能幹,可以幫大忙。」劉慰祖並不很誠懇的說。

  譚允良倒很聽得進這幾句話,特別是關於讚美他妻子的部分。

  「阿靜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沒她真不行。」他望著莊靜笑了,笑容裡充滿深情與縱容。「阿靜,我以為你和劉先生上午就來這裡了!怎麼現在才來?」

  「我上午出來得晚,又陪著劉先生去吃中飯,到江邊那家小館吃烤鹿肉,吃完才來的。你中午吃的什麼?要不要我回去給你弄點什麼吃吃?」莊靜溫柔的說。

  「不用,我在火車上吃過了。」譚允良看看棚頂又看看地板,再看看堆著的桌椅。「這房子夠老了,收拾起來也不容易呢!外面要整個粉刷過,工人下星期就來。裡面什麼時候可以動工呢?劉先生,我計畫是五月中一定要開張,最遲五月底。春天是遊客季,開了門就會有生意。」

  「譚老闆真不愧是生意人,算計得真精。」劉慰祖彷佛有點諷刺似的。一面掏出煙來,哢嚓一聲用打火機點上了,挺愜意的吸著。「我是隨時隨地可以開工,不過你們要快點把工人找來,中間那堆桌子椅子也得先搬開。」

  「那沒問題,我今天就可以去辦這些事。劉先生,我有一點點的意見:我想,我們這個餐館不要像一般中國餐館那樣,又是龍又是鳳,搞得像個觀音廟。我想我們要弄得清淡一點、雅一點。阿靜,你說呢?」譚允良跟劉慰祖說了又轉向莊靜,等她回答。

  「我完全同意你的想法,允良。」莊靜肯定的點點頭。

  「我贊成劉叔叔畫一幅中國畫在這面牆上。」家棟指著正對著大門的牆壁。

  劉慰祖吐著煙霧,冷冷的觀察這一家三口,當他發現他們是真的彼此關愛,是一個堅實而諧美的小小團體的時候,他的不平、嫉妒與憤恨的心情又浮了上來。

  「你要雅一點?」他有點輕蔑的看著譚允良。

  「我是希望清爽一點、雅一點。」譚允良一點也沒聽出劉慰祖口氣的諷刺,很老實的說。

  「好吧!譚老闆既然要雅,咱們就雅一點。」劉慰祖還是那副嘲弄的表情和語氣。

  「我們的意思你已經明白了,現在你就可以開始工作了。你是設計師,怎麼設計當然看你的,你的計畫圖畫好先給我們看看就是了。允良,我們回去吧!」莊靜對劉慰祖的語氣幾乎冷硬得近乎命令,對譚允良則是商量的口氣。

  「老闆娘的命令一定服從就是了。喂!譚老闆,我看你太太真能幹,比你還厲害呢!」劉慰祖拍了一下譚允良的肩膀,好像在跟他開玩笑。

  「她是比我能幹,我全靠她。」

  「允良,你別說笑話了,沒你拿主意我就什麼也做不成。」

  「你們兩個人可真算得相敬如賓,她捧你,你捧她,看著真叫我這個王老五羡慕。」劉慰祖趁譚允良不注意,快速而惡作劇的朝莊靜掠了一眼,莊靜裝做沒看見,從桌上拿起皮包,慢慢往外走。

  「劉先生為什麼不成家呢?」譚允良笑著問。

  「跟誰去成?沒人要啊!」

  「劉先生真會開玩笑,像這樣一表人才的藝術家還會沒人要?」

  「我倒也希望有人要呢!拜託你們賢伉儷替我注意注意,給介紹一個——」

  「允良,我們真得回去了,我還有事。」莊靜已經打開門,在門口回過頭來催。「家棟,你還在做什麼,要走了。」

  家棟正坐在樓梯上,看他剛買的狄斯可唱片上的說明。聽到叫他,便大聲的道:

  「我留下來給劉叔叔幫忙好不好?」

  「不好,你得回去做功課。」莊靜不容商量的說。

  家棟好不情願的從樓梯上站起,譚允良又說了些客套話,譚家三口人終於走了。

  空蕩蕩的一間長方形大屋子裡,就剩下劉慰祖一個人。他把香煙撚滅了,在房子中間呆站了一會,便去坐在剛才家棟坐過的樓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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