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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涸的城市(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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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往外走去。 正是一種離開的姿勢, 我終於走出去。 你沒有挽留。 大蟲: 也許,我真的不該打那個電話的。 電話鈴響了幾聲,被接起來的時候,我是興高采烈的: 「哈囉!」 你果然在家,一定想不到打來的是我吧。 「哈囉?」是一個陌生的、女人的聲音。 難道打錯了? 「喂?」我收斂了情緒,變得謹慎。 「請問找哪位?」 我遲疑地說出你的名字,同時準備掛電話。 「哦,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也,你是哪位?待會兒我讓他回電。」 我詫異地: 「請問你是?」 「我是他太太……我找支筆,好,請留下你的電話……」我像湮滅犯罪證據一樣,快速而用力掛斷電話,兩隻手緊緊按壓住聽筒。 大蟲!那個女人,在你屋裡的女人,接你電話的女人,她說,她說她是你的太太! 她說她是你太太。 夜晚十點半,在你的屋裡,接你的電話。 我的雙手離開話筒,交叉環抱住自己,指甲深深陷進手臂。 是這個原因,你才來電話叫我別急著回臺北的?因為你的妻子在臺北,在你家,在你們的婚姻裡。 「你怎麼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離婚了?」 春花曾這樣問過,她冰涼的衣裳,拂掠我的肌膚。此刻,那種寒毛直豎的感覺又回來了。 因為對於你的全然信任,我從沒有懷疑。 是不是所有的愛情故事,都有個不堪聞問的庸俗真相? 根本沒有我所以為的不同。 你並沒有解決婚姻問題;還是無法解決問題?無論如何,應該告訴我的,讓我知道生命裡還有其他的可能和選擇。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那些溫柔的話? 你為什麼要對我做那些驚喜的事? 為什麼讓我感動?讓我快樂? 為什麼給我憂傷?給我希望? 為什麼告訴我你要的不只是朋友,你要的是能夠建立一種安定、親密、自由而長久的關係。 千不該萬不該。 為什麼給了我謊言,讓我相信? 當對你的信任瓦解以後,我該怎麼辦? 飛回臺北的飛機上,我在座位上不斷翻騰輾轉,無法入睡。 腦袋中有個炸彈爆破了,只剩紛紛碎片,我告訴家人,電視節目存檔不夠,必須即刻趕回臺北。掛斷電話的三十個小時後,我便搭上了飛機。抵達桃園機場時,已經過無眠的四十八個小時,雙腳踩踏地面的感受極飄忽,如果有一些風,我大概就會飛起來了,像一片乾枯的葉子,隨意揉搓,就碎成了灰。 推著行李順利出關,忽然感到空茫,這樣不顧一切地回來,為的是什麼? 剛從出口走出來,便聽見有人扯著嗓子喊我。 恬兒和憂兒奔跑過來擁抱。 「歡迎載譽歸國!」 「哇!我最愛來接機了,可惜出門太早,來不及買花了。」 原來是母親拜託他們來接我的。 天下父母心,可憐。 忱兒躍躍欲試地坐上駕駛座,恬兒擔憂地:「行不行呀?你。」 「不是說好讓我在高速公路試試車的,你又反悔?」 恬兒轉過頭對我笑: 「不好意思,姐!忱兒剛拿到駕照,第一次上高速公路,所乙太興奮……」 「YE—S!」忱兒歡呼,加足馬力,沖進筆直平坦的道路。 雖是第一次上高速公路,忱兒把TOYOTA當成鈴木機車,飆風起來,轉彎超車的幅度特大。恬兒在前座尖叫和開罵,我在後座歪來倒去,頭暈腦脹。 「沈忱!」恬兒嚴肅地嚷叫: 「你再發神經,我就告訴爸,我要告訴媽,別說我沒警告你,看你還有沒有機會開車——」 忱兒忽然降下速度,中規中矩。 「幹嗎?」恬兒問。 「前面有超速照相啦,就這麼一小段可以風一下,也不准人家過癮!」 「你把表姐嚇壞了呀!」 我看見後視鏡裡蒼白虛弱的自己,神經質地笑起來。 忱兒和恬兒聽見我的笑聲,面面相覷。 「看!」恬兒埋怨忱兒:「嚇傻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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